這樣悶熱的天氣,還帶著麵紗出來,顧弈問道:“娘娘尚未使用上次的靈犀丹嗎?”
“沒有。我覺得,這樣的容貌,在宮中反而自在。”袁蘿坦率說道。
顧弈低聲道:“都是我太沒用。”
你不必連這個都攬到自己頭頂上吧,袁蘿無語。
顧弈抿著唇,慢慢道:“其實不必忍耐太久了,不久之後,相信娘娘能光明正大行走在陽光下,不必在意彆人的忌憚。”
“什麼?”
“娘娘不想再出宮嗎?上次跟娘娘說起的令堂,昨日已經救出來了。”顧弈露出笑容。他這一趟約見,主要便是為了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袁蘿:……
真是要命的消息啊。
顧弈見袁蘿沉默,還以為她在擔憂後續,安慰道:“娘娘放心,是趁著令堂出行的時候失足跌落水中,找了一具年齡相似的女屍更換了衣服首飾。並無破綻。也不必擔憂會有東海王的追殺。”
少年辦事非常細心,真惹怒的東海王,無窮無儘的追殺也是個麻煩事兒,縱然不懼,也不可能防備地麵麵俱到,所以用了個金蟬脫殼的手段,徹底斷絕後患。
“令堂聽聞娘娘的消息,也非常思念,等將來娘娘離開這裡,就可以母女團聚,再也不必分開了。”
想要讓自己用同樣金蟬脫殼的手段,詐死潛逃嗎?
如果自己真的是李婕妤就好了,遠離這個複雜的地方,到宮外……想到這裡,袁蘿忍不住問了一句。
“等將來我離開了宮廷,你覺得應該怎麼生活?”
顧弈一怔,“娘娘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都可以啊。我知道娘娘肩負著重振家族名聲的重任,將來我一定會幫娘娘實現心願。”少年的語氣誠懇真摯。
袁蘿想了想,“怎麼實現?妻憑夫貴嗎?”
她偏著頭,盯著他。就看到少年的臉跟煮熟了的螃蟹一樣,迅速地變紅了。
他睜大了眼睛,結結巴巴,“我……我……”
看著手足無措的顧弈,袁蘿有種欺負老實人的心虛感,趕緊咳嗽了一聲,轉過話題:“那我可要找個尊貴的夫婿了。”
找個尊貴的夫婿?顧弈想要表示自己會好好努力,朝著這個目標,可袁蘿下一句話讓他發懵。
“到時候你可要幫幫我,若是對方不情願,或者成親之後欺負我,我可是要找你求助了。”袁蘿故意笑著說道。為將來李婕妤離開的劇本做鋪墊。
顧弈突然感覺一陣鬱悶,難道在她的眼裡,自己還隻是個孩子嗎?
看到顧弈遲遲不回答,她笑問:“怎麼,不願意?”
“沒有。”顧弈低下頭,我當然願意,任何欺負你,辜負你的人,我都願意替你出氣,替你擺平。無論你想要找什麼樣的夫婿,就會有什麼樣的夫婿。
顧弈想要這麼開口保證,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其實,也不必太急著嫁人。”
“也是,人生這麼長,未必非得要嫁人。”袁蘿接過話題,“有時間,去看看山河壯闊,江南風光,也是極好的。”
她眼中露出向往的光芒。
顧弈不說話了,怎麼覺得越來越偏離正題啊。
天知道,他壓根兒就不願意看到她嫁人,更不願意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刻都不行。
理智告訴他,李婕妤離開宮廷,過什麼樣的生活都是自由,可理智是一回事兒,感情卻完全不受控製。他發現自己簡直糟糕透頂,竟然有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
他知道現在還不行。他肩頭的擔子太重,步步危局,甚至不能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承諾。
相識以來,她對他的關懷和教導,永生永世都無法報答。
他想要將來回報她,做她的支撐和臂膀,讓她可以乾任何想乾的事情,他也想成為她的鎧甲和羽翼,愛護她無微不至,讓她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和羞辱。
“我會努力。”最終,少年抿著唇低聲說著。
他會努力的,努力變成一個將來能配得上她的人。他有信心,三年之內,青雲直上,獲得能夠站在她身邊的力量和地位。
他也會努力變成她喜歡的人,讓她不願意離開他。
袁蘿心裡頭酸酸的,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
她沒有正麵回答,隻低聲道:“等離開這個宮廷再說吧。”
顧弈用力點點頭,他明白,在這個宮廷中,她還是皇帝的女人,是有封號的妃嬪,他們這種話語是違逆禮法,大逆不道。隻有脫離了這個宮廷之後,才有資格談論未來。
***
在這一次見麵之後第二天,秋獵正式開始了。
行宮北部廣袤的平原上,無數兵馬驅趕著兔子,獐子,小鹿等獵物,奔波在草地上。
達官貴人們持著弓箭,射獵玩耍。
司空霖也玩得歡場淋漓,比起被關在宮室裡頭學習那些繁複的經史子集,顯然是這樣的遊獵更讓大齡兒童喜歡。
袁蘿也騎馬出去逛了一圈,在侍衛的襄助下射了兩隻小兔子。
當晚,行宮裡舉行盛大的慶功宴席,能容納數千人的華章殿裡,宗室勳貴彙集一堂。
大殿三麵大門敞開,習習涼風帶著江麵的濕氣,吹入華麗的內殿。宮女魚貫而入,踩著厚重的絲絨地毯,為眾人奉上各色美酒佳肴。
袁蘿和韋皇後依然一左一右伴著司空霖坐在高台上。
韋皇後板著臉,從頭到尾沒有看袁蘿一眼。袁蘿也懶得理會她。要不是顧忌司空霖身體之事不好外泄,她真想把韋皇後關禁閉得了。
她抿著杯中酸甜的果酒,放眼殿中。
諸位赴宴的貴婦人都還是珠翠環繞,華麗非常,但仔細看看,就發現首飾上龍眼大小的夜明珠,拇指蓋兒大的異色寶石,都不見了蹤影。
其實從上次募捐之後就開始了,原本宮宴上各家夫人奢靡攀比的風氣大為收斂,畢竟誰都不願意再被貴妃割一次韭菜,肉痛啊。
酒過三巡,兩列小太監抬著今晚的主菜進了大殿。
既然是秋獵的慶功宴,當然是以眾人打到的獵物為主。
首先被抬上來的是一隻老虎。熏烤地金黃的肉塊擺在虎皮鋪墊的大盤上,形成老虎的造型,被六個小太監舉在頭頂送入大殿。
緊隨其後的是一頭熊,同樣威風霸氣,雖然已經是外焦裡嫩了。
這種開場白純屬麵子工程,上林苑山脈野獸眾多,主要是野鹿兔子什麼的,還有狼。極少見這種大型的凶猛動物,偶爾有幾隻老虎,也隱藏在深山中,眼前這些被做成菜的倒黴蛋,當然是宮中專門飼養的,放到獵場裡讓貴人們獵殺取樂,得個什麼力搏虎豹的名頭。
後麵抬進來的就正常多了。
各種山羊野鹿被禦膳房熏烤地油光水亮,塗滿了各色醬料。火苗滋滋作響,不時有豆大的油滴落下,濺起一蓬火花。誘人的香氣隨之彌散開來。
久經訓練的禦膳太監上前,刀子飛舞宛如流光,很快將一頭巨鹿切片分解。
看著明淨磁盤中金黃色澤的烤肉,袁蘿用筷子夾起,咬了一口,外酥裡嫩,鮮香回味,確實上佳。
目光掃過殿內,司空霖吃的歡暢,他向來是無肉不歡。
而韋皇後皺著眉頭,一臉嫌棄地推開盤子,裡頭的熊掌讓她看著就惡心。
袁蘿吃了兩口,又落在東邊為首的那人身上。
司空彥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臉上帶著久病不愈的蒼白,整個人懶洋洋地,拿著筷子戳擺在他麵前的烤肉。光滑的表皮被他戳了十幾個小洞。
這是毓秀宮那晚之後,袁蘿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見到司空彥。
等到秋獵結束,就看不見這家夥了。十九峽那邊都準備妥當了,希望這家夥不會遊泳。
袁蘿正盤算著那點兒邪惡的小念頭,突然司空彥抬起頭,衝著她展露笑容。
他天生一雙鳳目極是勾人,盈盈笑意綻放,讓人目眩神迷,偏偏笑容中透著一股子不懷好意,看得袁蘿心頭一涼。
還沒有想清楚這目光之後的深意,
就看到司空彥突然臉色發白,低低呻、吟了一聲。
他身邊的人立刻注意到了,俯身問道:“王爺,怎麼了?”
司空彥沒有回答他,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喘息著道:“這鹿肉……有毒!”
頓時滿殿嘩然,原本吃得正歡暢的賓客人人變色,有沉不住氣的直接從桌案後跳了起來。
片刻之間,司空彥臉色慘白,整個人越發不成了,軟軟癱在身後內侍懷中,唇邊的血也變成了觸目驚心的黑色。
宗室中最年邁的潁川郡王司空泰敲著龍頭拐杖,叫嚷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兒?王爺怎麼會中毒!竟然有人膽敢禦前下毒。”
袁蘿回味著剛才司空彥那個充滿了惡意的笑容,握緊了手中的筷子。
原書之中是有這一幕,就是在司空彥逃亡之前。
在一個月之後秋獵結束,兩衛返回敘功的宴席上。司空彥中毒,引動朝野震驚。他無法跟上返回京城的禦駕,被獨自留在避暑行宮休養。原主當時氣急敗壞,不想放司空彥在這裡,卻因為被所有宗室勳貴懷疑是下毒之人,不得不同意其留下。
之後,原主防備著他逃跑,也在行宮布下了重兵,名為保護,實則監視。但負責看守的武將中早就有人暗中投效了東海王,裡應外合,才被他成功逃回了封地。
如今秋獵才剛剛開始,司空彥怎麼就中毒了?
耳邊傳來韋皇後的聲音,她正衝著司空霖說話,語調急促:“皇上,東海王中毒,請快召禦醫過來診治吧。”
司空霖茫然的目光投向袁蘿。
不等袁蘿說什麼,已經有宗室嗬斥宮人飛奔出去找禦醫了。
而潁川郡王和數名宗室從席後奔出,撲通一聲跪在大殿中央:“皇上,請封鎖大殿,宴席之上竟然有人妄圖毒殺宗室,這是褻瀆祖宗,危害社稷……”
老郡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司空霖懵逼了,條件反射地轉頭望向袁蘿。
潁川郡王見了,目光直逼袁蘿而去:“聽聞如今宮中事務由貴妃娘娘一手把持,今日宴席卻出了這等大案,娘娘難道沒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朝野上下誰都知道,朝中看東海王最不順眼的,如今就是袁蘿這位貴妃娘娘了,而貴妃正是籌備宴席之人……
袁蘿刷的站起身來,麵色驚怒,對著司空霖道:“皇上,今次出了這等大事,必要嚴加追查……啊……”話說了一半,突然袁蘿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這個變故將滿殿的人都驚呆了,袁蘿指著酒宴席,有氣無力呻、吟道:“這……果然,有毒!”
然後軟軟倒了下去,滿殿的人聽見四喜尖銳的聲音:“快傳禦醫,我家娘娘中毒了!”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