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你的偽裝還是留著對年寶用吧。”
想誆她,還嫩點。
她轉過身,又回頭,眼角略帶濕意,悠遠的視線透過他,看向遠方。
“等她願意自己對你說那些往事,你才算成功。”
……
當晚沒有在外婆家留宿,小夫妻倆驅車回了家。
睡前,孟年還是十分拘謹。
但有了前一晚的經驗,她不再那麼僵硬。
她躺在床上,一直等人等到了半夜。
葉斂在書房處理完緊急公務,抬腕才看到已經十一點多。
想著孟年大概已經睡著,他在書房的衛生間裡簡單洗漱過後,放輕腳步,推開臥室門,上床。
他欲把孟年給他留的小夜燈也關掉,孟年突然爬起來製止了他。
葉斂詫異:“沒睡?在等我嗎?”
“你等等。”女孩興致衝衝道。
大晚上的,這麼激動?
葉斂靠在床頭,笑望著她。
她摸索著,從枕邊床頭櫃抽屜裡抽出一個紅本。
神神秘秘地捧過來。
比結婚證大,葉斂挑了下眉,猜到了是什麼。
“你的小金庫。”他開玩笑道,“怎麼,炫耀給我看?”
孟年不好意思地搖頭,害羞道:“就是,那天,簽協議……”
“嗯?”
女孩慢慢抬頭,夜燈映襯下,淺色瞳孔格外澄澈剔透。
“當時我沒有準備,所以隻公證了你的那一部分,關於我的——”
孟年紅著臉,羞赧道:“我沒有你那麼多,你大概也看不上這一點,但我還是覺得,不能瞞著你,讓你吃虧。”
葉斂啞然望著她,聽她緊張地交代著自己的底牌,心潮難平。
“我隻有這一個,我媽媽留給我的,是一間畫室,”孟年小聲嘟囔,“其實在南城還蠻有名的,因為我一直在上學,外婆也懶得管,我們就找了人幫忙經營,我隻管收錢。”
“當然啦跟你的公司還是不能比的,但,蒼蠅再小也是肉嘛。”她沒底氣地笑了笑,“明天我們把它也加進協議裡吧,好不好?”
她說完,半晌都沒聽到回應。
偌大的臥室裡光線昏暗,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再無任何聲響。
“葉先生,你在聽嗎?”
半晌,才聽到身前傳來一聲應答。
葉斂闔目靠著,啞聲笑了笑,“你還真是讓人沒辦法……”
孟年歪頭,疑惑:“你說什麼?”
他聲音太小,或者說,他低聲的呢喃根本沒想讓她聽到。
“這是你的私人婚前財產,不用告訴我。”
孟年撓撓頭,“可是你也把你的告訴我了,禮尚往來嘛。”
如果對方沒有過那一出,她自然想不到。但既然他這樣做了,她也要有樣學樣。
孟年會下意識地向他學習,這個習慣並不源於此時。
她想起上學時的一些小事,臉不自覺又紅了。她羞赧地背過身子,怕人看出端倪。
葉斂動了情,無暇發覺她的異樣。
他將衝動的情感小心克製,手懶懶地拍了下床。
“知道了,都是你的。”
孟年抿唇笑了笑,扭著身子摸摸索索地又把房產證放回抽屜。
“我放在這裡了哦,以後它再盈利,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啦!”
葉斂捏著眉心,笑得無奈:“好,好。”
燈關掉,兩隻手自然而然地又牽到一起。
孟年剛剛做完一件大事,現在興奮得睡不著。
她無意間勾了下男人的手指,指節瞬間一緊,被人死死抓住。
她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吵醒了對方,抱歉道:“吵到你啦?”
身側突然傳來翻身的聲音,男人忽然靠近。
孟年嚇得頓時什麼想法都沒了。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對方做出更親密的舉動。
熱源靠近,停在距她半個人身的距離處。
葉斂帶著困意的聲音徐徐響起:“讓你設計戒指,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大概忽略了一個問題。
雖然他並不覺得她會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而自暴自棄,畢竟她是個挺堅強的女孩,但再堅強,大概也有困頓迷茫、自我厭棄的時候。
沈燦燦說過她不喜歡彆人小心翼翼的,所以他直白地問出來,沒打算拐彎抹角。
“我……”
孟年沉默了瞬。
“眼睛會好的,你恢複得很好。”葉斂說。
孟年搖頭,她也翻轉身體,側向對方。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的距離又拉進。
麵對他時,她總是會忍不住卸下心房。
“不止是因為這個,”孟年猶豫著,最終還是選擇告訴他實情,“是一些更久遠的原因。”
聽出她的退讓和妥協,葉斂有耐心地引導:“嗯,洗耳恭聽。”
孟年睜開眼,於黑暗中前望。
她想起自己上一次回憶那些事,還是去年遇到那人的時候。
“我之所以去學建築,不是因為感興趣,也不是因為錢。”
葉存禮總是抱怨她選擇的專業,說他知道是因為建築院給她的待遇好,可其實根本不是那樣,葉存禮什麼都不知道,還總是自以為是地用他以為的理由攻擊她。
事實是,她想再次拿起畫筆,所以選擇了一個最可能讓她走出陰霾的專業。
“再次拿起畫筆……”葉斂的齒尖細細碾磨這六個字,一瞬間,他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他撐起身,眸光晦澀看她,戳穿:“你現在不能畫畫了嗎?”
“專業方麵,我都沒有任何障礙,但是有關於設計、創造,或者用你更好理解的詞語形容——藝術性,我都不行。”
“我不敢落筆,拿起畫筆,我就會害怕。”
這是心理疾病,她知道,她外婆也知道,所以當初她沒有報考美術相關的專業,外婆是十分支持的。
葉斂深吸了口氣,想問為什麼,說出口的話卻是:“是想象不出來?還是什麼?”
“能想象出,但是無法落筆,”孟年坦然道,“燦燦說過我想象力很豐富的,我就是畫不好。”
葉斂記得在外婆家時,他看到家裡掛了一牆的獎狀證書和獎杯。
那都是孟年小時候獲得的獎項,所以她絕不是因為功底不過關才畫不出。
她曾經是個非常優秀有靈氣的小畫家,從小時候的藝術創作中就能窺見少女頗有造詣的未來。
然而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她現在說,她畫不好。
是如何能讓一個驕傲優秀的女孩承認自己不行的呢。
葉斂忍住擁住她的衝動,將她的手握緊。
“沒關係,你可以試試。”他裝作若無其事。
孟年猶豫:“可我擔心我設計得很醜……”
“你畫的作品隻會給我一個人看,你自己也看不到,不用怕,醜不到你自己的眼睛。”
孟年瞪大眼睛,“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怎麼會?也不一定會不好看,也許你看不到以後畫得就好了呢?上帝給你關了一扇窗戶,總要再還給你點彆的什麼。”
孟年沒想到葉斂還信這種心靈雞湯。
她默默無語了會,“你上學那會,不會就是靠著網上的雞湯鼓勵自己的吧?”
男人笑道:“當然不是,我本身就是雞湯,不需要上網聽彆人說。”
孟年:“……”
一陣插科打諢,孟年心裡那點鬱悶又輕而易舉被葉斂驅散。
“真喜歡和你聊天呐。”
她笑著,捏起自己的枕頭,往兩個人中間又挪了挪。
新婚後第二個夜晚,兩個枕頭終於挨在一起。
距離正好。
葉斂拉著她的手抬起,輕輕放在自己的臉上。
孟年心跳緩滯一拍,而後臉頰燒紅。
她沒這麼碰過一個男人的臉。
葉斂掌心壓著她的手,慢慢拂過臉頰。
“你可以先拿我試試。”
“……怎麼試?”
葉斂喉間溢出一聲淺笑,嗬出的氣息微熱,燙過她的臉頰。
孟年大腦一片空白,幾乎忘了呼吸。
黑夜溫柔,男聲蠱惑。
“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嗎?”
女孩羞赧地“嗯”了聲。
“還記得?”
他們上次見麵都是一年多以前。
她又羞答答地給予肯定答案。
“沒有特意去記住,想要忘掉你很難。”
她或許隻是單純在講實話,可葉斂卻覺得這是一句告白。
“一年不見,也許有變化了。”
“你摸摸看,我和以前有什麼不同。”
覆著她的那隻手滾燙,麵前的人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意,烘烤得她整個人都要熟了。
她赧然地往回抽手,卻被人死死按著,動彈不得。
“這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
他牽引著她,觸到潮濕溫熱的唇。
嗓子啞得聽不出音色,他努力壓抑的欲亟待宣泄而出。
葉斂偏頭,難以抑製地輕輕吻進她的掌心。
“我要證實你是不是真的記得我。所以……你先嘗試著落筆,畫醜了的話,我也不會笑你。”
“我有的是時間當你的模特,隻要你願意,我能一直陪你練。”
“我想你能再拿起畫筆,先畫一個我,以後再畫一個我們,好嗎?”
孟年把頭埋進枕頭。
半晌,顫著聲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