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來,總裁辦還有幾個老員工在,一眼就認出他來,將他引了進去。
一進辦公室,就看到葉斂靠在沙發裡,手裡握著手機,在聽電話。
他看到王叔來,眉峰稍揚,顯然也很意外。言簡意賅發布完命令,葉斂掛斷電話。
王叔見狀,立刻主動解釋:“是太太讓我來看看您。”
如王叔所料,果然看到葉斂唇角上揚。
“她讓你帶話?”
王叔在尊重事實的基礎上,適當地添油加醋道:“太太聽您聲音不對,特彆擔心,飯都吃不下。”
“太太愁眉不展,我臨出門前,她百般叮囑讓我看著您吃藥,還說讓我回去仔細彙報您的情況。”
葉斂倏地笑了起來。
嗓音沙啞,愉悅道:“她真的這麼擔心我?”
王叔點頭。
“先生,您是因為生病了所以才不回家嗎?”王叔不讚同地搖頭,“您這樣並不利於感情的培養。”
葉斂看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
“雖然您本意是怕傳染給太太,但太太是個很敏感的人,她或許會以為您將她的問候與關心當成了負擔。”
“我看她不小心說了一句擔心,就害怕得不知所措,生怕我在您麵前亂講。我說她可以親自來看看您,但她很怕給您添麻煩。”
葉斂沉默良久,咳了聲。
他偏過頭望向窗外,看著外麵的萬丈晚霞,不知怎麼就想起自己白天站在落地窗前,望向這座城市時,那種孤單的心情。
黃昏時刻,金色的霞光從天際潑灑而來。
而她,還在等著聽他的消息。
他是不是被病痛吃掉了腦子,才會做出這種自以為對她好的決定。
葉斂懊惱不已,他從沙發上起身,腳步急促往外走。
王叔拎著食盒跟上,開車送人回家。
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孟年坐在院子裡,一動不動聽著門口的動靜。
聽到汽車停在門口,熄火,有人推門下來。
她以為是王叔回來,站起身,聽到大門被推開,她急切地問:“王叔,他怎麼——”
話說到一半,自己就落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裡。
男人抱得很緊,她下意識掙紮了兩下,很快聞到熟悉的味道,分辨出來人,便不再掙脫。
孟年鼻尖蹭著他胸前染上了體溫的扣子,陷入怔忡,不解:“你回來了?不是要加班嗎?”
“不加,我那是騙你的。”
男人嗓音啞得不成樣子,聽得孟年心裡一揪。
“騙我?”
“我怕生病傳染給你,所以才說謊。”
葉斂抱得美人歸,神誌有些模糊,他不自覺地低下頭顱,用臉頰去蹭她。
這一個動作就暴露了他的體溫。
孟年大驚失色:“你發燒了?!”
葉斂隻是蹭她,不吭聲。
孟年想起他在電話裡是怎麼敷衍自己的,又生氣又傷心。
他果然在敷衍她。
“電話裡怎麼不說?”
“怕我發現,所以寧願自己一個人在公司熬著?”
高燒讓葉斂的思維能力便得緩慢,他半晌才品出這話不對勁來,他心裡一慌,心道聲壞了。
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瞄她,果不其然看她沉了臉。
“我有吃過藥。”葉斂沒底氣道,“不嚴重。”
說罷又忍不住咳了一聲。
“如果因為我在家裡影響你養病,我大可以走,你回來安心休息就是。”
這話葉斂如何能承受得起,他就是死在家裡,也不能放她離開。
“寶寶……”
叫什麼都沒用,孟年小時候見識過父母類似的爭吵,也知道這次或許葉斂不是故意瞞她騙她,但到底都是因為她的存在,他才無法好好養病。
她內心的自責蓋過了憤怒。
孟年從男人懷裡退開,繃著臉,衝旁邊喊:“你家先生有沒有家庭醫生?”
她知道王叔就在附近,她聽到腳步聲了。
王叔也沒料到自己的一波助攻好像捅了婁子,訕訕:“有的,有的,我這就去請人。”
說完馬不停蹄跑路,把爛攤子留給自己的雇主。
葉斂試探地拉她的手,她沒躲,他大喜過望。
“寶寶?”
孟年橫他一眼,用力戳了一下手杖。
“進屋!我扶著盲杖,你扶著我!”
葉斂抿著唇,笑答了聲:“好。”
兩人慢悠悠挪到臥室,葉斂在孟年的一聲命令之下,乖乖去床上躺好。
家庭醫生在15分鐘後抵達彆墅。
簡單看過情況,醫生給葉斂架好點滴。
葉斂問起自己的病情,第一句話就是:“有傳染性嗎?”
家庭醫生看了一眼雇主,又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邊,正襟危坐盯著他治療的女主人。
如實道:“沒有傳染性,家屬可以放心接觸。”
他看到女主人更加生氣的樣子,自己也摸不著頭腦。
沒有傳染性不是好事嗎?
怎麼這女孩看著要吃人似的。
床上躺著那位明顯心虛,他就知道,這是家庭內部矛盾,與他無關。
不是他的醫術出問題就好。
醫生鬆了口氣,毫無負擔地繼續火上澆油:“你這掛水掛得有點晚了,都快要40度,再多拖延一會,就成傻子了。”
咚——
孟年麵無表情地又敲了一下盲杖。
這一下敲得葉斂心驚肉跳,他不耐煩地睨向醫生,眼含威脅,話裡卻是:“謝謝,辛,苦,了。”
醫生置若罔聞,他早就看不慣雇主工作狂的屬性,轉頭對著女主人告狀:“麻煩您盯緊他,讓他好好吃藥,以前每次都想起來的時候才吃,我開了三天的藥,他能五天才吃完。”
“嗯,我知道了。”孟年一字一頓,“我會把藥一顆一顆塞進他嘴裡,一粒不剩。”
葉斂:“……”
醫生很滿意,帶著自己的醫藥箱離開。
重歸二人世界,孟年在椅子上沉默坐了半晌。
葉斂不敢說話,隻能一眨不眨地瞧著她。
見她起身往門外走,葉斂驀地直起身,“你去哪?”
孟年走到門口,把門關上,而後折返回來,朝他一步步靠近。
看著她走到床邊,脫鞋上床,他一顆心才回落。
孟年背對著她,把盲杖放到床頭,“你要是亂動,跑了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葉斂下意識看向手背,萬幸沒有因為他的動作錯位。
他看著女孩默不作聲地坐在床邊換衣服,不避著他,也不再理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惹你傷心了。”
他說。
孟年不吭聲。
葉斂想起,這是她頭一次對她發這麼大的火。
上一次她表達不滿還是用冷戰的形式,兩個人說開以後,她就沒再對問題避而不談過。
這次她很明顯地在他麵前展露出不滿的情緒,她在生氣,在怨,在自責。
她在他麵前,情緒越來越豐富,他們之間,好像因為一個又一個的小矛盾,而慢慢親近。
他們的關係在往好的方向走,但葉斂並未因此而感到開心。
看都她失落與難過,他愈發後悔自己下午那個糊塗的決定。
“你問醫生有沒有傳染性,如果有,你預備怎麼做?把我趕去書房住嗎?”
葉斂想張嘴反駁,但他說不出,因為被她說中了心思。
他心裡想的都是離她遠一點,就算自己再怎麼難受,也不能讓她跟著一起受苦。
“很理智,很正確的決定,從防範的角度講,你沒有任何錯處。但你沒問過我的意願,”孟年說,“你沒想過嗎?也許我就想陪著你呢。也許我看不到你,會更加擔心。”
她或許會陷入懷疑,他到底是煩了她,還是彆的什麼。
她不喜歡自己揣測糾結過後,得到的是一個“為她好”的結果。
這樣的誤會顯得有些可笑。
“你說沒人能逼我做決定,也不能為難我自己,你教過我許多次,怎麼到這裡,情況就不一樣了呢?”
葉斂心頭湧起一陣酸澀,他啞聲,抬手,想要去碰她。
孟年卻在這時突然轉身,爬上床,在他身側躺下。
他坐著,她躺著。
“我這次就姑且原諒你,下一次再這樣,我真的要哭給你看。”
軟綿綿的威脅,一邊說著,一邊沒安全感似的,縮成一團,把自己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葉斂伸出那隻自由的手,按著她的後背,把人往懷裡摟了摟。
頭痛,頭暈,葉斂頭靠在牆上,闔上眼睛。
還是家裡的環境讓人心安。
他想。
他感受著自己的大腿挨著她的臉頰,感受到了她親昵地蹭了蹭。
他感受著自己懷裡的人安靜了一會,又慢吞吞動了動。
他感受到她撐著身體起來,手先按住他的胳膊,然後她貼近。
感受著她雙手捧住他的臉頰,然後試探地,顫抖著,勇敢地貼上他的嘴唇。
他倏地睜眼。
動作先於意識,扣住她的後腦,不管不顧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