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姚平仲又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至少還給他留了一個男爵之位,至少還讓他回京擔任閒官,沒有抄家發配流放什麼的。
富元衡走到姚平仲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你在這裡的家產,全部老實交出來,彆逼我動手去查。陛下已經留了餘地,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是!”姚平仲身體一顫。
姚平仲確實沒有靠山,但吳玠、吳璘、王德等人,全都是姚平仲的部將出身。甚至就連劉錡兄弟,也做了姚平仲一年的部將。
而且,姚平仲父子當初率軍來投,主動交出了幾萬軍隊與河湟地區。
如此種種,都必須考慮影響。
還是那句話,皇帝需要考慮的有很多,不能把姚平仲一杆子打死。
姚平仲的後半生已經安排好了,扔去洛陽軍校做老師,教一些最基本的軍事科目。
富元衡不再理會那些文官,自有相關人員去處理。
暫時接替姚平仲職務的,是從河北調來的羌族將領楊雲。
楊雲早就已經是侯爵,而且原職為河北總兵官,他過來震懾姚平仲舊部綽綽有餘。
把眾將官召集到總兵府邸,楊雲說道:“朝廷已設軍正監,隸屬於督察院,這位富相公就是大軍正。麟州這邊,也設了一個軍監。今後軍中法度,依舊是軍法官來管理,但其餘涉軍案件要交給軍監處理。”
眾將官驚駭莫名。
富元衡說道:“朝廷徹查文官貪贓枉法時,曾言除了命案之外,某某日以前所犯案件既往不咎。如今軍正監徹查各軍,也給你們一個機會。以所在部隊設立軍監之日起,此前所犯案件既往不咎,同樣也是命案除外。”
“還有,把你們滅夏之後貪的錢糧主動交出來!那些要麼是軍資,要麼是賑災錢糧。主動交出,朝廷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今後若是連帶著被查出來,軍正監就要按律法辦了!”
如果按照個人意氣,隻求念頭通暢,朱銘是要狠狠懲治軍人的。
但前些年徹查全國文官的結果,證明查得太狠會出大問題。當時搞得全國官吏心驚膽戰,人人自危之下,連本職工作都沒法做了,好多省府州縣的衙門停擺,就連稅收工作都被耽誤。
不得已之下,朱國祥、朱銘隻能下令叫停,宣布次年元旦以後不再追查。同時又劃出一個時間線,表示以前的罪行既往不咎,今後再犯必把舊罪一起審,而且還在大案之後修改《大明律》。
如此決策,才讓全國官場恢複平靜,讓停擺的各級衙門恢複工作。
皇帝的目標並非懲治貪官,令所有貪官都罪有應得。而是刹住歪風邪氣,整頓全國的吏治,隻要達成這個目的就夠了。
達成了。
雖然還有無數貪官逍遙法外,但五代、北宋以來的貪腐風氣得到改善。
甚至觀念都被扭轉過來,以前貪得肆無忌憚,認為當官的就該伸手拿錢。現在人人都知道不該貪、不能貪,那玩意兒是犯罪,是要被嚴懲的。
就算忍不住要貪汙,也隻敢小打小鬨,或者悄悄摸摸的貪。
誰也不敢再明目張膽!
這才是最重要的,貪汙從本該如此,變成不應該那樣,在官場形成一種新的共識。
觀念若不改變,懲處的貪官再多有啥用?
前赴後繼,殺不勝殺。
而整頓軍隊,比整頓官場更棘手。文官被殺得太狠,頂多也就擺爛而已。武將若是殺得太狠,有可能搞出大亂子的!
現在軍正監初設,直接吸取整頓官場的教訓,一上來就劃了一個時間線。
富元衡掃視眾將,那些將官連忙低頭。
見這些家夥還在猶豫,富元衡冷笑:“姚平仲在麟州的所有財產,全都要交出來。你們還能藏得住?自己交出滅夏之後貪汙的錢糧,每一筆都記錄在軍正監,陛下出麵作保,不會因此處置你們。當然,今後誰再敢犯事,以往罪過一並追究!”
那兩句話讓眾將動容。
一句是“姚平仲交出麟州財產”,一句是“陛下出麵作保”。
前者屬於威脅,即軍正監可以順著姚平仲往下查。
後者屬於承諾,天子作保不是隨便能講的。至少從朱銘起兵到現在,還沒有違背過任何諾言。
一嚇一撫,將官們知道怎樣選擇。
次日,姚平仲麾下那些將官,一個個主動到臨時軍監衙門,交出滅夏之後貪汙的錢糧並作記錄。
富元衡果然沒有懲罰他們。
但不懲罰的效果,卻比直接懲罰還要好。
這特麼等於麟州所有武將,全都有把柄捏在軍正監手裡。今後再想貪贓枉法,必須得掂量一下,否則軍正監就要翻舊賬了。
一隻靴子哐當落地,另一隻靴子不知什麼時候放下,這才是最讓人難受的。
富元衡很快就離開麟州,把具體事務扔給麟州軍監。
然後他直奔炫州而去,那裡才是皇帝交代的主要任務。
整頓官場和軍隊,當以最終結果來改變政策。
但懲治秦檜,卻純屬朱銘的意氣,不把這人弄死他念頭不通達!
楊願早就被盯上了,這貨隻要進京,便以秦檜的學生自居,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是怎麼升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