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不知道這一段故事,仍然答道:“娘子也出城去了,世叔恐怕也不得見。不知世叔能在楣縣留幾日呢?”
宋義道:“三、五天總是要的。”
袁先道:“待家父與娘子回來,晚生必會轉告他們。”
宋義又打聽幾句梁玉的事情,袁先有些警覺:【好好的,打聽彆人家的娘子做甚?哪怕是西席,也該收斂一些。】隻說:“梁家兩位舅舅也來了,晚生這就派人去請他們來!”【就問娘子,不問舅舅,我看你不是個好人。】
宋義道:“那,也行。”
【什麼叫也行?!】
梁大郎與梁八郎都在城裡,兩人又被抓了壯丁。番匠們會造犁了,他們又被拉去造織機,織機造好了,梁玉又讓他們幫忙改進紡車。梁大郎的內心矛盾萬分,一方麵乾這些事情很順手,很容易取得成就,令他心情舒暢。另一方麵,他已經是個官兒了,再乾這個又覺得有失體統。
恨恨地想,【這個妹妹真是生下來折磨人的,不見的時候想她、擔心她,見麵了她總要上天、折騰,一點也不想見了!】
袁先派人來請,梁大郎不必再被矛盾折磨,大外甥真是一個做夢都想要的標準的好兒子。梁大郎放下鋸:“就來!八郎,走了!”梁八郎聽說宋義來了,開心得不得了:“宋先生也來了!太了好!三娘以後也有個熟人了!”
梁大郎道:“那你還猴成這樣?帽子戴好了,等會兒跟宋先生多陪些好話,請他多幫著照看三娘。女孩兒家,身邊沒個娘家人哪兒成呢?哎,快,派人去找三娘回來!”
“知道知道,我自己去找三娘,還快!”梁八郎一蹦三尺高,跳上馬就出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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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梁玉帶著美娘與呂娘子等出城去看她的作坊。新的織機也造好了,梁玉正準備淘汰舊式的,統統換上新式的。
這件事情她做得很急。
掐指一算,楊榮落網,頂多再扣個幾天,無論審不審得出口供,張軌都得派人把這一批人犯打包押到京城受審。人犯落網,封鎖交通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朱寂一個東宮的正經官員也就得走了。梁家兄弟也不能就在楣州長住了,多半是要一道走的。
梁玉有一個小心思,她知道家裡人擔心她,有心多織些布匹出來,讓他們帶到京裡。一來給楣州的布打一個廣告,方便日後販賣,她計算了一下成本,按照她這個生產方法來,楣州即便離京城較遠,路費頗高,但是由於織造得快,效率高,價格上還是有競爭力的。二來也好讓京城的親友知道,她在楣州也能過得不錯。
寫多少信都是虛的,那頭接到了信,還不定要怎麼想她是強顏歡笑呢。何況還經過了兵亂,更容易讓他們多想。東西就很實在了,讓家裡人看看,她在哪裡都能發家致富,擔心就能少很多。
好幾個月沒給桓嶷做衣服了,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尺寸是什麼樣子,梁玉想用新產的布給他再做身衣裳。再給梁滿倉和南氏各做一雙鞋子,這兩位的尺寸已經定型了,梁玉是知道的,不過人上了年紀,腳容易腫脹一點,要略略放寬。
家裡的嫂子、侄女們,昔日的好友們,十匹以下是拿不出手的。梁玉恨不得這些織機可以晝夜不停。
【咦?晝夜不停?】
梁玉停住了腳步,問美娘:“她們,能夜裡做活計嗎?”
美娘道:“不睡覺?”
“不是,織機又不會累,我是說人。番匠不是也有輪番嗎?就像驛站,換馬不換人。咱們這裡,換人不換機。”
呂娘子正在清點新進的絲料,聞言便說:“恐怕不行,雖在城外,但是城內有宵禁,打城裡出來的小娘子們得回家。且……夜間行事要點燈,燈油耗費不算大,無論房舍、織機、布料都要防火。”
梁玉隻能遺憾地作罷:“哎,還道能多出些布來的。”
呂娘子道:“三娘不是急功近利的人,為何如此著急?難道是因為大郎他們要回去了?”
“是呀,想讓他們多帶些布帛去京裡。罷了,我還是去做衣裳做鞋吧,衣裳裁剪縫製都不難,鞋底可要了老命了,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什麼來不來得及啊?你又要乾啥了?”一步踩空的梁八郎巴住門框,又有點小驚恐。
梁玉轉身看是他,笑道:“八哥?!出去!”
梁八郎怒道:“我又咋了?!”
“這裡都是小娘子,你一個男人進來做甚?出去出去,我與你出去說話。”
梁八郎退到了外麵,老大不樂意地瞪著妹妹出來,抱怨一句:“就你規矩多。宋先生來了。”
兩句話前言不搭後語,梁玉抓住了重點:“宋先生?他來了?”
“是呢,已經到了縣衙了,阿先不識得他,聽說在咱家呆過,已請了大哥過去做陪,我就來找你了。快些去!”
“哦,知道了。呂師,這裡交給你啦,美娘……”
美娘接口道:“我在這裡相幫呂師。”她頗為乖覺,知道自己處境尷尬,儘力多學多做一些。她認為讀書於她用處不大,倒是實務一類對她有用。梁玉的這個作坊讓她看到了一些與以往接觸不同的東西,她認為應該多接觸一些。
梁玉對呂娘子道:“有勞了。”
呂娘子擺擺手:“快去吧,代問先生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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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與梁八郎兩騎在前,健仆騎馬在後。楊榮落網之後,整個楣州為之一鬆,人們不必再擔心從哪裡冒出一夥強人出來。
縱馬穿過城門,兩人的騎速降了下來。梁玉在馬上問梁八郎:“你們是不是就要走了?”梁八郎含糊地道:“啊。”又大著膽子說,“早知道宋先生也能來這裡做縣令,我身上原也有個散官,不如我讓我來呢,到時候咱們一起走。種地挖渠的,我一準比他乾得好。”
梁玉笑道:“那你再多看看、學學,回來要是能乾,先求一個副官,做得順手了再出去做主官。”
梁八郎道:“什麼主官副官的,隻要……都行。”
“到啦。哎,你們走之前,我有東西給你。”梁玉知道他的心結,哥哥疼妹妹嘛,她的哥哥們對她也都有愛護之情。如今又添了一點感激與虧欠,她這次流放,也可以說是為了全家的安全殺人所致。但是梁玉不想親人這樣想,一家人,何必要算得太清楚,她不想聽梁八郎說出虧欠的話來。
兩人到了縣衙,袁先已退到一邊,看著梁大郎與宋義拉家常。宋義比他們又晚出京一段時間,京城又發生了不少新鮮事。
宋義看了一眼袁先,對梁大郎說:“楣州的官員也要補齊啦。”
袁先的耳朵尖抖了一下,眼睛也睜圓了。
“又要派彆的什麼人來了嗎?可沒有見著邸報呀,”梁玉正好聽到這一句,“宋先生,一路可好?”
袁先搶先起身:“娘子!”
梁玉笑道:“今天累不累?休息好了嗎?身上還酸疼嗎?”
袁先乖巧地搖搖頭。梁玉摸摸他的頭,拉著他的手在座上坐下,與宋義問好。
宋義看她一身本地的打扮微有吃驚,繼而發現她似乎比在京裡的時候又長高了一點,笑盈盈的樣子,甚至比在京城裡還開朗,更加吸引人的目光了。【真是奇了!】
宋義也笑道:“看來三娘過得還好,我便放心了。袁郎近來如何?”
“就是忙。”
“很快就會輕鬆一些了,”宋義故作不經意地道,“京中要派一個新的司馬來,年輕力壯,熟諳文字。”
“誰?”
“三娘見過的,蕭司空的三公子,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