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些許小事(1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0977 字 10個月前

蕭度說“明天”請教,第二天真的又出現了。

好似將之前的種種忘了個一乾二淨, 蕭度這個司馬先去王刺史那裡請示, 詢問王刺史對楣州有什麼想法。王刺史的要求隻有一個:政績。

見蕭度恢複了正常,王刺史道:“我等代天牧民, 自當安撫一方。楣州承戰亂之弊,第一是要安定人心, 其次是勸課農桑,繼而教化百姓。”

中規中矩的三條。

蕭度問道:“不知府君有何安排?”

王刺史道:“年輕人不要想得太多, 將這三條逐次做到,已是不易啦。”

【府君你若是隻有這點想法,也難怪之前要被貶到楣州做司馬了。】蕭度重振了精神之後, 往昔的公子習氣也回來了,忍不住點評一二。

他本是蕭氏子弟,“官精”的血統純得要命, 跟隨在帝國最老奸巨滑的身邊, 接觸著政務、官場最精髓的部分。一旦振作, 蕭度便發現王刺史的回答有許多問題。

蕭司空的秉性絕不像現在表現出來的那樣慈祥,蕭度的脾氣也與常年見到蕭司空斥責各級官員有關。能在蕭司空那裡得到優評的,是紀申這樣的人,崔穎被評為“刻薄寡恩”,黃讚被認為“腹內藏奸”, 宋奇也得到一個“諂媚乖柔”的考評, 不可謂不毒舌。

似王刺史這樣的官員, 蕭度在蕭司空麵前見得多了, 是不可能得到好評的,如果好評,那是蕭司空裝的,一準是憋著什麼大招不是下獄就是流放。

如果蕭司空當時願意誠實一點,這樣的回答通常會換來一句不鹹不淡的反應:“你就隻知道背這三條?”轉臉就把這人的官給撤了。

如果親近一點,蕭司空的心情不錯、想指點,接下來就是劈頭蓋臉的罵:“泛泛而談、空說大話,簡直不知所謂!三歲孩童都會背這幾句,你拿來答我?安撫怎麼安撫?勸課農桑你要怎麼勸?教化又要怎麼教?誰去教?教的人自己明白事理嗎?你道貼兩張告示就算完了嗎?那樣要一個文書就行了,要刺史做什麼?養來空費國帑嗎?”

如果關係密切,比如自家子侄,罵得就更讓人抬不起頭了。蕭度的二哥蕭績,外放當刺史頭一次回京述職,被蕭司空訓得懷疑人生。“你怎麼才能知道百姓心安了?你怎知是民風淳樸還是防民之口?你怎知滿眼青苗是補種搪塞還是真能產糧?讀書讀出來是正人君子,還是詭譎小人?如何評判?你又怎麼能不被蒙騙?你要是被騙了,下麵的百姓因而家破人亡,你擔得起嗎?你說!說不出來就彆吃飯了!傻子餓死算了!”

蕭度偷過飯給蕭績。

以蕭司空的要求來看,王刺史是不合格的。他既沒有列出來楣州編下有多少戶口、開荒多少田畝、賦稅多少、產糧多少,也沒有規劃任期內要開設幾所學校,都由什麼樣的人教授課業、又要招收什麼樣的學生。沒有一個直觀的、量化的評判標準。王刺史說的話虛的多實的少。

【明明朝廷有考核的數目的,】蕭度腹誹,【難道是要考驗我?】

蕭度虛心地問:“府君,怎麼樣才能知道這三條做到了?譬如開荒多少,水利灌溉多少畝田地……之類。”

王刺史道:“這些數目正在清點,唔,說到這裡,司馬不妨與各縣縣令多多交往。”他並不像蕭度懷疑的那樣對楣州的事情完全沒個數,他要政績、想向朝廷證明自己乾了什麼,就得有數字報上去,這個道理王刺史還是明白的。

楣州現在的情況有點特殊,無論是開荒、修渠、清查戶口、抓捕強人,都是下麵各縣在做,並且在不斷地做,各項事業的數目也在不斷地更新。讓王刺史拿出一個確切的數字來,也是為難他。

蕭度狀似猶豫地道:“這……這原該是府君的權柄,我新來、資曆又淺,如此考問他們,是否不妥?是否要親自去看上一看?請教府君,您是如何施為的呢?”

王刺史道:“各縣縣令皆是公忠體國之人,蕭郎不必有這樣的擔憂,隻管詢問他們就是。我也是這樣做的。”

蕭度撚了一下指尖,回憶一下王刺史的履曆以及近來與王刺史接觸的事件,下了一個結論——王刺史雖不昏庸無能卻也不精明強乾。刺史雖是代天牧民,所轄的領地也不算小,還是個外臣,是個乾實務的差使。似王刺史這般將要緊的事情交給下麵的縣令去做,被貶也不算冤,升了才是走了狗運。端坐等回報的,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大臣敢這麼乾,離滾蛋也就不遠了。

【也好,你不去辦,我去。】放到以往蕭度並不會對王刺史有意見,他們是官不是吏,何須事事親力親為?下麵的官員弄虛做假的畢竟是少數。現在不這樣想了,就看王刺史不夠踏實。轉念一想,這也是他的機會,如果楣州從上到下,個個精明強乾,還有他什麼事呢?他不過是個副職。

蕭度分析完了利弊,欣然同意去與各縣的縣令打交道去。王刺史捋須道:“每月將各項事務的賬目理一理,拿來我看。”

【!!!你這是要坐享其成啊?】蕭度不淡定了。他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司空的兒子、皇帝的表弟,誰會這麼對他呢?隻有捧著他,有好事捎帶著他的。

王刺史還真不是故意的,他定了個大致方針,布置了任務,下屬們去完成,定期給他做個彙報,有錯嗎?沒毛病!

【行!我忍。】蕭度揀起了父親的教誨,對王刺史拱一拱手:“下官這便去尋袁縣令。”

王刺史則認為自己又敦促了一個年輕人上進,覺得自己又乾了一件好事。並不知道蕭度這個人,自己還沒乾出什麼了不得的政績,但是見過的能吏委實不少,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一比,就掂出王刺史的斤兩來了。

看起來蕭度還是給足了王刺史的麵子,要乾什麼都請示了,底下如何操作卻又不是王刺史所能掌握的了。

蕭度離開王刺史就去找了袁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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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這天沒出城,除了開荒種地挖渠分水,文牘、城內的庶務也是要處理的。楣縣縣衙與楣州的府衙離得很近,蕭度騎馬過去,被砸了兩個果子就到了。

蕭度這張臉在哪裡都不會被輕易忘掉,門上的差役見到是他,急在他馬頭前作了個揖:“司馬。”

蕭度瀟灑地下馬,韁繩往侍從手裡一扔,問道:“袁郎可在?”

“在的。小人這便去稟報……”

“不用,我自己去。他在大堂?”

“不是,去巡查倉房去了。”

“嗯?”蕭度眨了眨眼,他起家便在中樞任職,旋即到了東宮,實務性的工作幾乎沒有做過,這方麵的經驗比王刺史還要少呢。不過袁樵是個先於他來做地方官的,去巡查倉房必有他的道理。

【難道是先前的帳目有假?】蕭度帶著這樣的猜測,揪了個差役領路,趕去了倉房。

一地的倉庫分為幾種,不同的物資因其儲藏的要求往往分在數個倉庫裡,袁樵去的是糧倉。糧倉也因用途不同分幾種,袁樵去的是常平倉。楣縣的常平倉空得能餓死耗子,袁樵背著手,在濕冷的倉房裡踱步。

前任們沒給他留下多少家底,他到任時間尚短,也沒攢下什麼。今年雖然播種晚了,袁樵自認敦促得力,秋天應該會有糧食入賬。朝廷減免了賦稅,袁樵卻又另有進項。貧苦百姓、從山寨中清點出來的人口,許多人沒有牛馬等可以輔助耕田的牲口,袁樵依舊舊式的做法,由官府提供部分的耕牛、種子,使用官府提供的耕牛、種子、農具的人,獲得的收成要與官府分成。

也是一筆收入。

有糧食入賬,就得有糧倉存放,還得提前準備好了。不能那邊糧食交了,這邊倉庫還是破破爛爛的。以前任縣令給他的賬冊來看,這糧倉,大約也是閒置很久、需要修葺的。

到了一看,果不其然,糧倉的基本構架是存在的,牆也沒塌,就是頂漏了。楣州比京城要潮濕一些,糧食更容易腐壞。

【還得修這個!到哪裡再找人來乾這個呢?】袁樵飛快地在心裡盤算,理由正當,但是如果安排不合適的話,好事也要乾成壞事了。

袁樵左腳立著,右腳在地上打著拍著。二條趨了進來:“郎君,蕭司馬來了。”

袁樵對蕭度還有一點氣,蕭度這個家夥對梁玉問話太不客氣了。抿抿嘴,袁樵一張冷臉待百客:“請。”

蕭度進過一些糧倉,這麼小而破爛的頭一回見,張望一番,感慨地道:“楊仕達能夠招致如許多的流亡,不是沒有道理的。”

袁樵問道:“司馬有何貴乾?”

教養讓他們要學會不要一驚一乍,喜不過分的喜、悲也不過分的悲,蕭度還是從袁樵的表情、動作、語氣裡讀出了淡淡的不喜與疏離。蕭度假裝不知道,答曰:“是王府君。命我與各縣的縣令多多交往,隨時可知各縣的情況,大約是為了有事可以調度。”

袁樵指指倉庫:“就是這個樣子的了。”

蕭度道:“得修啊。不過也不急吧?今年免賦,又是常平倉……”

“有收入的。”袁樵公事公辦地給蕭度講解了耕牛的使用。曆來官府都有這樣的做法,鼓勵屯墾的時候尤其會推廣,隻是做成什麼樣子全看地方官的能力與想法,蕭度道:“不錯不錯,是這樣的!我不諳庶務,一時竟沒有想起來。”

袁樵不欠蕭禮人情,對蕭度便沒那麼客氣,問道:“司馬還有什麼事嗎?烏縣離楣州還遠,想去見他怕是要早早動身才好。”

蕭度遭了冷遇也不惱,依舊溫煦如春日一般:“楣縣才隻看了一個皮毛,還說什麼烏縣呢?蜻蜓點水一般,豈是我輩所為?你不必管我,我跟著看看、學學,還望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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