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些許小事(2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0977 字 9個月前

袁樵自認沒有這樣的厚臉皮,臉有點黑。今天還約好了要出城去作坊那裡跟梁玉見個麵的,梁玉說有個新想法,想聽聽他的意見。因為與紡織有關,要設在作坊附近的河邊,邀他去實地勘查一番再作定論。

這得去。

袁樵後麵跟著個拖油瓶來到了作坊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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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不大樂意,梁玉反而覺得有趣。她讀書不多,建碓坊的時候想起來史書裡約略有些記載,翻出來一看,是河岸如果水碓太多,會影響航道。毫無疑問的,如果水力紡車立起來了,是瞞不住人的眼的。

假設水力紡車的效率與腳踏紡車一樣,就值得紡紗人去仿造。如果效率高一倍,一定會有有財有勢的人招集了工匠來研究,建個紡線的作坊。就如水碓一般,不少水碓不是哪一家的,它可能是合族、全村的人湊錢建的,推幾個人在碓坊裡勞作,各家依次、按照共同約定的費用來使用、維護這個碓坊。

這樣水力紡車一定不會少!

那麼對河道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呢?梁玉熟悉土地,知道以楣州的土壤,累死也不可能致富。紡織作坊反而是條路。她希望楣州能夠成為一個布帛、絲麻的生產和集散地,那麼水陸交通就很重要了。最起碼得袁樵這個縣令做個規劃,再大一點的規模袁樵都策劃不了,還得王刺史去調度、協調境內各縣。

灌溉的渠道體係還沒完成,與水力紡車之間在會不會互相有不好的影響?

梁玉能想到這些問題,又囿於見識、身份,無法馬上提供一個具體的方案,便邀了袁樵過來看一看,未雨綢繆。

呂娘子勸她不必太著急:“待水紡車做出來,試了好用了再與他說也不遲。他如今有許多事要忙,還沒個影兒就將人調了來,恐怕不大妥當吧?”

“就是他忙的事多,須得統籌,將這一件也算進去比漏算了要強。總不能水紡車立起來了,才發現航道被堵了吧?那不又得拆?拆了人家建好的水紡車,就是斷了財路。斷的財路如殺人父母,那不是結仇嗎?”

反正誰要是在她建水紡車的時候不吱聲,建好了讓她拆,她能把那人房頂給掀了。

呂娘子且歎且笑:“也就是他了,肯為你受這個累。也就是你,肯為他操這個心。”梁玉得到這個評語,樂不可支,先是唇角上翹,繼而輕笑出聲,笑聲不斷地逸出來,無論如何也止不住,聲音由小而大,滿屋裡都是她的笑聲。

笑得人心情舒暢,呂娘子也跟著笑起來。織布的、紡紗的,於織機紡車哢哢作響中聽到笑聲,漸漸停下手來,不知為何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作坊門外,袁樵暫時放下了對蕭度的不滿,兩人一起猜起來——有什麼事情值得這麼開心呢?

兩人加快了腳步,門上認得袁樵,也記得蕭度,不敢阻攔,隻說:“小人去稟報娘子。”

梁玉與呂娘子出來,看到蕭度也不意外,往外麵一指:“咱們去那邊說去?”她不大看得上蕭度,但是蕭度有後台,有什麼事情拖上他總會順利一些。缺點是一旦有事,蕭司空與蕭禮給收拾爛攤子的時候,有可能為了保住他而獻祭其他人。

【還是要慎用啊,他頂好是已經明白了,】梁玉不動聲色地瞥了蕭度一眼,【咦?是真的不大一樣了。】現在的蕭度去了幾分頹喪之氣,又隱約有了初次見麵時那種儘在掌握中的模樣了。

袁樵沒話找話:“剛才聽到笑聲,什麼事這麼開心?”

“想到有事能做,就很開心,”梁玉笑道,“到了。”

蕭度的出身比這二人都高,官職比袁樵還大,卻一直不聲不響跟在他們的後麵,新奇地打量著一切。跟到了河岸邊上一看,什麼都沒有。蕭度眼珠子一轉,裝作看風景,往一邊走了幾步。

袁樵已經開口了:“要給我看什麼呢?蕭司馬都好奇了。”

被點了名,蕭度就不能再裝不知道了,扭過頭來說:“啊,對。今日王刺史命我過問一下各縣的事情,袁郎離我最近,自然要找上他的。他那裡正要修葺糧倉,三娘這裡又是什麼事情呢?”

【親天,王刺史人不算壞,頂常見一當官的,你們彆把他玩死了。】

王刺史做司馬的時候就萬事不上心,執掌楣州是趕巧了,治下頭一個縣令是袁樵,那就不是王刺史能掌握的人,再來一個宋義,心眼比不上宋奇,對付王刺史也是夠用了。如今再添一個蕭度,後台夠硬,人雖飄一點,做官這件事上卻比王刺史還老到。他們個個有自己的想法,恐怕沒一個會對王刺史言聽計從。王刺史也不知道是哪輩子祖宗缺了德,遇到這一夥人。

蕭度這人話裡有話,他什麼時候這麼乖巧了?王刺史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他是司馬,原是上官,想了解情況根本就不用再拿王刺史來說事。

袁樵點點頭:“蕭郎放心,一旦有事,我必會稟報的。”

【合著你們還真的要弄王刺史呀?】梁玉鼓鼓臉頰,指指河岸:“你們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先看我的事情吧,我在琢磨著建個水紡車。”

“那是什麼?”袁、蕭二人異口同聲地問。

梁玉道:“唔,還沒造出來,我也不知道怎麼造,也沒見過,也不知道世上之前有沒有這個東西。就是想,既然有水碓,為什麼不能有水紡車呢?水紡車多了,跟水碓一樣,會不會礙事兒?你們正在治理楣州,彆與政令相左了。”

水碓這二人都知道,舉一反三也推測出水紡車是什麼了。蕭度問道:“還沒造出來?那……”你還說什麼?袁樵修糧倉可以稱為未雨綢繆,梁玉這個簡直是揀個雞蛋就做夢當了財主。【1】

梁玉道:“等造出來就晚了。”

蕭度還是不讚同,政務、官場上麵他還是有些自信的:“至少要有個眉目吧?這可不像你了。”沒點把握就胡扯,不是梁玉的為人。

“水碓是把人力換成流水,水紡車也不過是把腳踏紡車的人力換成流水,這道理對不對呢?”

“也……對?”

梁玉聳聳肩,那不就得了嗎?關鍵的問題就這一個,她給整明白了,其他的就都不是事了,不是嗎?水碓已經做出例子來了。

袁樵站在河邊沉思良久,忽然問道:“這件事情要做成,非能工巧匠不得,找著工匠了嗎?”

蕭度吃驚地道:“你要給她造這個?”

袁樵道:“不過幫忙找幾個人罷了。”

蕭度想了一想,道:“楣州這裡的工匠恐怕不得用,讓他們照著式樣攢造是綽綽有餘,要造個新東西,想讓他們趕得上三娘的想法,難。”跟得上梁玉的腦子的人原就不多,楣州偏僻,翻不出這樣的人來。

蕭度續道:“既然跟不上想法,就用技藝來補,找更熟練的工匠來。我倒知道京城有幾個,回去我便寫信,人不日便到。”很短的時間裡他就權衡出了利弊,在楣州,地頭蛇不是王刺史,得是袁樵和梁玉,他傾向於是梁玉。袁樵是她未婚夫,宋義是宋奇的人,宋奇與梁氏的淵源從梁氏入京後不久就開始了!

蕭度能毫無顧忌地腹誹王刺史,一是認為王刺史能力有限,二是認準王刺史勢力不大。梁玉就不一樣了,她什麼事做不出來呢?找個工匠,哪怕是九州四海最心靈手巧的,對蕭度而言都不算個事兒,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代價。

梁玉心道:【看來是真的開竅了啊!謝天謝地,終於可以放心了。】也真心實意地感謝蕭度:“那可真是拜托啦!我原本還想自己琢磨琢磨的,現有了能人,我可省心了。”

蕭度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若真能攢造出來,也是利國利民的。”

水紡車還沒造出來,河水兩岸還是那個模樣,蕭度與袁樵又說了一回水利上的事情。蕭度虛心地與袁樵討論:“年年挖河終非長久之計,不若一次做好,譬如水渠,或石砌,或磚壘。做的時候難些,卻是持久耐用。”這才是能讓子孫後代都看得到的口碑。

袁樵道:“那要仔細統籌,且不能急,否則便是□□了。”

“這是自然。”

兩人說了一回河工,日頭上來,照得人身上發火,袁樵便提議回去慢慢籌劃。蕭度識趣地不打擾他二人,上馬挽韁一抱拳:“我回去便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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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侍從牽走了馬,管家來問:“郎君,飯擺在哪裡?”

“熱得我且不想吃,寫完信再說罷。”蕭度隨意回答,快步走進書房。書童磨墨的功夫,蕭度的眼睛盯著墨錠在硯池裡轉,一麵打著腹稿。墨磨好了,蕭度提筆,一氣嗬成。信是寫給蕭禮的,蕭度將楣州的情況與自己要做的事情、請托的事情都寫了出來。最後懊悔自己當年不懂事,真是井底之蛙,“於今始見汪洋”。

寫完晾乾,蕭度認為自己寫得無可挑剔了,折好,裝進信封裡,封上漆印,翻過來提筆在信封上要寫上蕭禮親啟的字樣。恰在此時,一個親隨腳步匆匆地過來:“郎君,那一位小娘子,已經往生了。”

“啪”蕭度手裡的筆掉在了封皮上:“哦,知道了。”蕭度低下頭,慢慢折開了信封,重取了一個新的,裝好信封上,重寫了兄長的名字。

“知道了。”他重複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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