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袁小先生(2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0490 字 9個月前

袁樵不動聲色,陪著吃完了飯。他們家用完飯後,通會聚在一塊兒閒聊一陣兒,聯絡一下感情。然後就各忙各的,多數是各自看個書什麼的去,他做官之後,就是處理、思考點正事。今天袁樵跟劉夫人等聊了幾句,假裝去書房辦公務,在書房繞了一圈出來,直奔到梁玉房裡去了。

梁玉已卸了妝,正斜倚著床頭發呆,極美的一幅思婦圖。

【她總忙得像個陀螺,閉目養神也要叫人念書給她聽,現在卻仿佛失了神魂似的!】袁樵不由緊張了起來,對阿蠻擺擺手,將侍女都揮退,再躡手躡腳往床前蹭。梁玉兩眼放空,忽然開口:“你把人都打發出去了,想做什麼壞事呢?”

聲音懶洋洋的,帶幾分沙啞,勾得人從心底發癢。袁樵用力搖一搖頭:“沒有!啊!我看你這幾天沒精神,是累著了嗎?”

梁玉歪著頭看他:“沒。一點也不累的。”

袁樵坐床邊一坐,認真地說:“你有心事,從燈節上回來就是這樣了。我原以為你過一陣就好了,果然是遇到什麼難題了麼?”

梁玉眨眨眼,種種滋味在心裡翻騰,最後隻問一句:“你怎麼看出來的?”她自認裝得還不錯哩。

袁樵將她的手合在自己雙掌之間,歎息道:“隻要與你有關,我總會多揣摩一點的。”

梁玉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的心事講給他聽,原本以為兩人是心意相通的,但是在有些事情上,他們好像完全是兩類人,並不能想到一處去。不跟他說,又能跟誰說呢?一直憋著麼?就像一直以來有事都儘力自己扛著一樣?

“燈節看到蕭度,我就想起當年那件事情來了。”梁玉慢慢開了一個頭。

她一提,袁樵也想起來了那個燈節,道:“物是人非。”

“我當時路上就發誓,一定要活出個人樣子來。就憑我自己的本事!”梁玉又說了一句。看看袁樵,袁樵也看著她,等她把話說完。梁玉說得更慢了,聲音也小了:“現在也有點樣子了,卻又覺得無趣了。”

袁樵一個多月來的擔憂悉數化為烏有,甚至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果然是叔玉!”將她的手執起來輕嗅,“我還想,我娘子這麼個病美人的樣子,是不是被誰假冒了。聽到這裡就信是你!”

梁玉將手抽了回來了:“跟你說正事兒呢!”

“你說,你說。”

“還說什麼呀,”梁玉嘟囔著,“忒無趣了。忒無趣。沒意思、沒意思。什麼事兒就手都能辦了,吃喝玩樂,也沒什麼新鮮的了。交際應酬說耗神也行,也大概都能看穿了。”

袁樵忽然道:“這次番使進京朝見,好像不大恭敬。”

梁玉猛地坐了起來:“什麼?!我怎麼沒聽說過?他們對三郎怎麼了?”

袁樵看她活似曬蔫的禾苗猛地喝足了水,笑不可遏:“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梁玉氣得捶他胸口。袁樵力氣大又能捱打,由她捶了幾下,將手再握住:“手疼不?”

“呸!居然敢騙我!”

袁樵道:“也不算騙,番使對新君嘛,咳咳,常有的事情。”

“啥玩兒?!”梁玉不乾了,“還常有?不對呀,沒聽說有邊患呐。”

得,她來精神了。袁樵揉揉額角,也不知道是高興她恢複活力好,還是哀歎沒能多享受一刻溫柔好。“不分有沒有,隻分打不打得過罷了。”

梁玉笑道:“這話說得好明白!那三郎現在是應付得了了?”

“嗯,唔,都還好吧。不過,畢竟是新君,分寸還有些拿不準。似科考這樣的大事也……”袁樵忽覺得說漏了嘴,乾嘛提那個呢?那個事兒梁玉也不大痛快的。

梁玉的心思沒在什麼舊怨上,反而被科考又吸引過去了。她跟桓嶷說過科考的事兒,桓嶷沒提茬兒,她自己對這事兒也吃不大準、沒個通盤的打算,就將此事撂下了。如今袁樵舊話重提,又勾起了她的心事了。

也許是氣氛太好,梁玉想跟袁樵聊一聊科考的事兒:“考試挺好的,為什麼不能叫所有的人都考試,再選官呢?乾嘛還舉薦呀?各憑本事唄。”

袁樵輕笑:“你偏頗了。‘有本事’隻是做事,並不代表德行就好。譬如南轅北轍,豈不為禍天下?察舉是必須的。明天我給你找《才性論》、《四本論》來讀讀。”【2】

【……是我讀書太少?】梁玉有些猶豫,說:“行,明天找來我看。”

想了一想,梁玉還是說了數日來的糾結:“我以前覺得‘老子英雄兒好漢’那樣的選官簡直胡扯,憑本事的考多麼的好?誰能上誰上唄。可是呢,打從我生了他們,竟不這樣想了。我總擔心,他們要是不那麼聰明,怎麼辦?真要考了,考不過,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袁樵不禁莞爾,道:“我會好好教導兒子的。縱使不能做棟梁,總不會讓他成草包就是了。不過也不用過於擔心,唉,寒門子弟是很難考得過名門子弟的,見識先就差了一層。”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開了,大家都考呢?”

袁樵見她還惦記著這個想法,道:“不必要啊,也空耗人力、財力,叫人空歡喜一場,有什麼意思呢?這些事情你應該比我清楚呀,讀書就要耽誤生計,供一個書生,一家就要少一個耕田的男丁,束脩、筆墨紙張、書籍,養不起的。何必讓他們空歡喜?”

“你在楣州的時候禁溺女嬰。你為什麼還要管她們呢?反正都是要死的,何必叫她再活一場?”梁玉忍不住尖刻了起來,這個話題她再也沒法找到另一個可以討論的人了。

梁玉問完,又有點後悔了,她極少這麼患得患失,但是她早已察覺,自己在許多事情上跟袁樵“不是一條心”。科考、選官的事兒,就是這些事中的一件。她不介意跟彆人翻臉,大不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可是袁樵不一樣,他對她的意義不同。

梁玉微有忐忑,倒是袁樵自己想通了一點兒,發出一聲感慨:“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不少人也許就是差那麼一點機緣。”原本已經淡忘了,又想起來初見梁玉時的情景,她有天份,卻被困在鄉間。袁樵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惋惜、開始注意她的。

梁玉笑了:“就是這樣!錐在囊中,必脫穎而出。硬不許它出來,它是要戳破天的。”

聞言,袁樵也不感慨了,哭笑不得地道:“我娘子果然沒有被人假冒。”

梁玉將頭一昂,道:“那是,誰能假冒得了我呢?!”她跟袁樵聊了一陣兒,心裡好受多了。總算有人能跟她有來有往,而不是鴨子聽雷不搭理她。一時高興,她又跟袁樵加了一句:“我還是覺得我說得有道理。”

袁樵也輕鬆了起來,先說一句:“這些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凡事,都要慢慢來。縱使商君變法,疾風驟雨,也要做上幾十年呢。是也不是?且我聽你的意思,倒是要把朝廷用人弄得像你開作坊一樣,這如何使得?”

“怎麼不行呢?”

“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官員還有教化之責呀!怎麼能隻要所謂‘才乾’,卻不講德行呢?”袁樵頓時頭大,覺得妻子讀書這件事,還是不能放鬆,還得叫她寫作業!【3】

梁玉還是不大服氣:“倉廩實而知禮節!”

逼得袁樵說了一句:“你想想紀公!”

明白了。梁玉怏怏地道:“你也想想蘇征嘛!這麼苛刻的待人,怕不是要逼人揭竿而起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袁樵一臉凝重,突然覺得梁玉說的這句話是真的有道理了。不過,現在這些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且這些事情確乎不是一蹴而就。

“朝廷已經在開科取士了,”袁樵道,“但不可操之過急。事緩則圓。”

梁玉開心了:“哎!”隻要有人肯跟她有商有量,梁玉自認還是很講道理的:【我又沒經手過政事,他總比我更明白裡頭的門道。搶彆人的飯碗,不被打死算彆人脾氣好又或者打不過。是得慢慢來,等他們回頭覺出味兒來,晚了。】到這會兒,她又忘了自己兒子也是在被搶飯碗之列,小小的嬰兒吮著手指頭,睡得正香。

袁樵將頭往被褥上一栽:“哎喲,教個學生好累呀,我累了、累了、真的累了。”

梁玉笑倒在他身上:“話忒多,看來還是沒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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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沒那麼抑鬱了,柴米油鹽在她眼裡也變得悠哉了。先是自己做生日,接著是吃蕭宏的喜酒。然後是與蕭家議定袁先與蕭家大娘阿寶的婚期,又是準備婚禮。依舊是那些事情,不再令她感覺無趣。

期間又抽出空來發帖子,給美娘做個十五歲的生日。給娘家的帖子她打算親自送過去,順便看一看南氏。車行在坊門前,與另一輛車迎麵撞上了。梁玉不欲生事,吩咐王福:“往邊上讓一讓就是了。”

王福嘀咕兩聲,甩響了鞭子,車未動,對麵卻是一聲:“原來是三姨!”

梁玉讓阿蠻近前去問,幾句話的功夫,阿蠻一臉詫異地回來:“是杞王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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