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陰陽錯位(1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9569 字 9個月前

袁家不是皇帝,沒有死了人就要殺醫生的傳統, 禦醫話說得乾巴巴, 命還是他們自己的。袁樵將禦醫送出門去,深一腳淺腳地走回來, 猶自迷惘,自楊夫人往下, 人人都還在雲裡飄著。

誰也不曾料到劉夫人這麼輕易就去了, 如果是南氏大家反而不會驚訝。南氏活得太苦, 悲苦掏空了她的活力, 整個人仿佛一個漏勺,不管往裡倒多少東西都能漏出來。劉夫人則不然,她今冬還很精神地四處拜訪。

一家人呆立了一陣兒,被扣下來的大夫隻覺得脊背發毛, 小聲勸道:“人死不能複生,府是不是……準備後事?”袁府辦後事,他大概就能走了吧?瞧禦醫也不像是被拉出去滅口了。

梁玉等人這才回過味兒來,劉夫人真的去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直以來,劉夫人對她的教導比楊夫人要多得多, 也要深刻得多, 梁玉無法想象,沒有劉夫人的家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隨著她的一聲, 所有人緊跟著號啕大哭。哭過一場之後, 才想起來要收拾後事。劉夫人的封誥隨夫, 級彆比兒子、孫子都高, 夠格上表讓鴻臚寺派人過來了。然後是袁樵丁憂的折子,他是承重孫,得守三年孝。接著才是普通人家辦喪事的種種事情,穿孝、布置靈堂、給親朋送信等等。

劉夫人病重的時候袁先就跟太學裡請了假,正好相幫袁樵處置事務,內裡是梁玉帶著蕭容,楊夫人從旁指點。梁玉與蕭容都年輕,好些事情仍需楊夫人提醒。梁玉又要去監督更換家中裝飾,又要親自盤點府內所藏諸般事物是否足用。忙得腳下生風,冷不防一腳沒踩穩,被鋪的地毯結結實實絆了一跤!鬢邊金釵玉簪摔了一地。

四下一片驚呼:“夫人!”

蕭容等忙上來將她扶起,梁玉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個大蒸籠,熱氣不斷地往外冒,將自己給蒸得直犯暈。

“我沒事兒,正好卸了這一頭累贅,”梁玉抬手將妝飾扯下一扔,卷起袖子,“我洗把臉。”

洗完了臉,人也恢複了一些,梁玉漸漸冷靜下來,重新安排家務。

時已過午,府中上下一片忙碌,靈堂還沒搭好,袁氏族人裡路近的已陸續到了。袁樵家裡人口忒少,仆役雖多卻不能代替主人,族人的到來解了燃眉之急。袁尚書先打發了兩個兒子過來,相幫待客,袁翼近來在府中躲羞,也派了子孫過來。這個時候又顯出大家族的好處來了。

待府中粗粗有個辦喪事的樣子,天已黑了下來,附近早有人家知道袁府死了太夫人,消息飛快地傳了出去。

自楊夫人起,人人忙得沒有功夫互相安慰。楊夫人擅哭,現在卻不是心無旁篤隻管哭的時候,她一麵哭還一麵吩咐:“要、要看顧好二郎他們姐弟,大、大人忙,也、也不能疏忽了孩子!”

又問:“舅、舅家來人了嗎?”

劉夫人去世的時候侄子劉建還在禦史台,並不知姑母已經去世,卻知道劉夫人病了。梁玉犯宵禁闖宮,拖著一串的不良人跑了半個京城,禦史不參她才怪!彈章交到劉建手上,劉建才知道姑母病了。於禮而言,梁玉此舉值得誇獎,卻是觸犯了國法的,禦史不管是瀆職。

禦史台還沒擰過崔穎在時的那根筋,又遇到一個彈起人來像彈棉花般賣力的費燮,劉建手上拿到了三份內容相仿的彈章,都是從梁玉起。有隻說她這個人的,有說要約束外戚的,有說要整頓京城治安的。

氣得劉建將三本彈章疊作厚厚的一疊,用力拍打著桌麵:“添亂!添亂!添亂!”

罵完之後,心裡也不踏實:【是什麼樣的病值得犯宵禁闖宮?回家須去問候。若是小疾,我當好好說一說她們,不可無視國法。】桓嶷這個皇帝做的還能算是個新皇帝,這個時候什麼作妖的都會往外冒,彆叫那些賣直邀名的人拿來當踏板了!

劉建從宮裡出來,半路上遇到夫人派來迎他的人,才知道姑母死了。看看天,就快要宵禁了,心裡將幾件事都給安排了:【明天一早就要將這三份彈章扣一扣!散了朝與他們談一談。請假,去袁府。】

次日一早,宮裡也知道了這件事情。桓嶷驚訝道:“怎麼走得這麼突然?著鴻臚用心。”【袁樵不用再乾一任萬年縣了,守完孝回來,差不多就得三年了。唉!萬年縣令由何人繼任呢?】

鴻臚寺本以為悼完了裴喻之後就可以閒下來了,他們扳著指頭數過了,萬年縣公這樣的已經死過一批了,再算上一個裴喻,當再無什麼大事了。哦!可能還有一個梁國夫人,那是聖人外祖母,身體也不好。不過鴻臚寺早為南氏準備好了悼詞了,其他如讚美的稱號之類都準備完了。

現在死的不是南氏而是劉夫人,鴻臚寺也有點忙——南氏與劉夫人出身、經曆迥然不同,沒法兒把準備給這一個人的東西先挪給那一個用啊!還得現準備,鴻臚寺也忙了起來。

黃讚又出來道:“聖人,袁樵是萬年縣令,如今他丁憂,萬年縣不能沒有人管。”

桓嶷道:“著吏部選派乾員!”說完又想起來了,劉夫人的曾孫是他給閨女定下來的駙馬!即派人告訴陸皇後,宮裡也派個女官過去吊唁。

鴻臚卿肚裡的賬本一頁一頁地翻,劉夫人的品級隻夠個少卿去的,要鴻臚卿自己去的話,得南氏那一等的才夠格。他又怕喪家——主要是梁玉——嫌棄少卿級彆低不夠隆重再惹出事端來,想了想,嚴中和不是才調過來嗎?嚴家與袁家關係不錯,嚴中和他爹麵子也夠大!就他了!鴻臚卿在心裡給嚴中和派了一個差——跟少卿一塊兒去準備挨打!不,是維護鴻臚寺的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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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中和從大理寺逃出生天,也覺得短期內是得在鴻臚寺裡呆著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力求將鴻臚的事情做好,在家裡練了好幾天的禮儀,務求將自己最好的儀態展現出來。萬沒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項任務是去袁家吊唁!

雖說不是他主導吧,可也是個陪著的。

嚴中和目瞪口呆:“啥?袁家的太夫人?她老人家身體一向康健呀!會不會是弄錯了?京城姓袁的可多……”

少卿有點心慌地道:“就是她!你快些準備,隨我同去!”他也有點害怕。犯宵禁、闖宮、扛三道彈章,死了的太夫人在鄭國夫人心裡份量極重,萬一鄭國夫人嫌棄他品級低,會不會打他出門?

少卿認為自己擔心得有理,反正這些得勢的貴婦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不得勢的人是把鴻臚吊唁當個榮耀,得勢的都挑肥揀瘦。想當年,就有一位公主,嫌棄給她已謝世的駙馬寫悼文的人名氣不夠大,把寫好的悼文拍到了鴻臚寺的臉上!天地良心!那一回的悼文不是他們負責準備的!

得虧這位公主死得早,不然還得有得磨。但是這公主有個妹妹,就是現在的晉國大長公主,論脾性那是親姐妹!鄭國夫人聽說跟晉國大長公主挺合得來,脾氣能好得了嗎?

見嚴中和一臉茫然,少卿很是生氣,拍了一張紙到他臉上:“拿著!把這個背熟!”他們專職吊喪的,得有點專業素養才行,安慰的話是不能念稿的!

嚴中和跟著少卿到了袁府,也跟著哀聲歎氣起來:“唉,這才過了幾年舒心的日子呢?”少卿道:“等你全須全尾的出來,再說‘舒心’吧!”

嚴中和一臉茫然:“啥?”這有什麼危險的嗎?

少卿心道:【還是太年輕!】

嚴中和踏進袁府就開始搓手臂,往屋子裡看一看,袁府有足夠的柴炭在冬天取暖,炭備用正旺。【還是覺得冷,這是怎麼一回事?】嚴中和心裡念了兩句佛經,還是覺得瘮得慌。他的感覺是正確的,從昨天開始,整個袁府就陷入了另一種的寂靜,家中人聲不斷,腳步連連,但是除了關於喪事的布置安排,沒有人多說一個字。回憶、懷念等等,無人提及。

嚴中和與袁樵見了麵,說了長長的一句,又是問為什麼這麼突然,又是問需要他做什麼之類。袁樵隻答:“有心了。”嚴中和愈發覺得冷了。

少卿左右一看,梁玉不在,心放回肚裡,執行他的任務,直到完整地做完全套的儀程,也沒人出來趕他。其實是少卿想多了,梁玉壓根還沒有想到還要計較這一茬,她並不很懂這些。給少卿添麻煩的反而是嚴中和,他出了袁府的門就說要請假留下來幫忙。

少卿扶著額頭道:“準了準了!”

嚴中和順利留在了袁府,蹭前擦後。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想袁樵父祖皆早逝,乃是祖母、母親養大的,感情一定很深,看剛才袁樵的樣子話都不大會說了,那怎麼行?嚴中和雖是個不愛操心的紈絝,也知道袁氏族人雖多,與袁樵走得很近、能代理家務的是沒有。【他家主事人忒少,我得留下來看看。】

嚴中和就陪著袁樵父子,接待了各方來客。若是換一個人,估計能看得出來,不管袁樵有什麼前程,眼下這場麵很大,但是多半是看梁玉的麵子,或者說,看皇帝的麵子。嚴中和不管這些,強忍著“這個我不認識”、“那個也不認識”的痛苦死撐著,到得後來竟活活把來賓名字都給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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