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取笑,不取笑,”梁玉道,“什麼是變你看,杯子變成盤子,是變,我麵前這個杯子變成了你麵前的杯子,你能說它不是變嗎一直都在變的。”
她麵前的茶具與白銘麵前的是一樣的製式。
白銘似有所覺。
梁玉道“你怎麼看出來的井井有條”
“安居樂業。”
“唔,”梁玉想了一想,問道,“有落腳的地方了嗎”
“啊晚生、晚生寄宿在慈恩寺裡。”
“唔,那裡啊,也還成,專心讀書。今年秋天還會有考試的。”
“可是”白銘且驚且喜,不明白為什麼上次自己那麼有底氣被斥,這回想走了又要被留。可是能留下來,真能考中做官,又是他願意的。
梁玉道“就這麼定了吧。”白銘此時的狀態倒是很適合步入官場了,桓嶷初即位時要“變”,如今卻需要“穩”。自家不儘量穩,怎麼騰出手去折騰彆人呢桓嶷在外麵可還有一個侄女得接回來啊
所以現在白銘這樣的人反而有機會,但是又不能跟白銘直接說“我看你已經被教訓得老實了”。梁玉道“此一時彼一時,安心讀書去吧。”
白銘先是激動地拜謝,直稱“夫人於晚生,恩同再造。”
梁玉道“是你自己的功夫到了。”隻要能選中個貢士送上去,白銘哪怕沒有助力,取中的機率也是很大的。
白銘激動得緊,還想再表示感謝,梁玉對他擺擺手“去吧,到考試前,沒有什麼要緊事也不必相見。平日要謹言慎行,修心養性,多想想你這幾年見過的好官是怎麼做的。”
“是。”白銘一字一句記在心裡,恭恭敬敬地告退。
阿蠻看桂枝將白銘送出去,悄聲對梁玉道“這個書生”
“嗯”
“有點呆。”
“不可輕易評論士人,”梁玉慢悠悠地說,“他們是國家棟梁,不能被輕慢啊。”
“哦”
梁玉笑笑“走吧,回家。”袁先如果要出仕,得跟袁樵說一聲。然後得跟蕭家通個氣,並非畏懼蕭家的權勢,而是梁玉認為,蕭家父子在朝廷裡混得時間久,眼光很老辣,選個官職也會選得很準。
回家之後,梁玉先給袁樵寫信,說了宋奇的建議。兩個月後,答複隨同袁樵的家書一起到了梁玉的手上,袁樵也同意了宋奇的觀點。信中又說,北地已開始下雪了,阿鸞與美娘目前還沒有生病。不少散落的部眾又來歸附右部可汗,情勢尚可。
梁玉的目光從這些句子上滑過去,沒有絲毫的停頓。將信輕輕放下,梁玉道“大郎回家了讓他來見我。”再將信揀起來又看了一遍,信上沒有寫歸期。如果說沒有見到具體情況的時候不好講的話,如今已經安頓下來還沒有個估計,可見事情有些難辦。
由五部歸而為二,這個勢頭就是一統,想要阻遏很有些“改命”的味道啊
直到快掌燈的時候,袁先回來,梁玉才從思緒裡出來,笑問袁先“阿先想做官不”
袁先想了想,問道“是時候了嗎”
“是啊。”
袁先又問道“阿爹可有消息”
梁玉將信推給他,袁先兩眼掃完,道“但憑爹娘吩咐。”
梁玉道“我會去見一見你嶽父。”
“是。”
梁玉道“以後就要自己小心了呀。”
“是。”
“去吧。”
梁玉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去蕭府拜訪,詢問蕭禮的意見。
蕭禮心道她來得好快,我正要與她商議這件事情。他也嗅出味道來,連同蕭弗,都準備安排。這個想法與梁玉一拍即合,蕭禮就建議“彥長今出使,歸來必有大用。待國家有事於北方,他是一定會要用的。父子不必同陷於一事,但又不可離得太遠。”
跟蕭弗一樣,他打算把袁先在中樞裡先安排個清流混一波資曆,然後再趁著桓嶷那個中樞官員下放的策略,把袁先放到北麵做個地方官,又或者其他與北方可能有的戰事有關的官職一類。他預備袁樵一回來,再把袁先給安排出京城。
無論哪一方都不可能出來阻攔袁先,袁先一定能夠得到想要的合適的職位。袁先的第一個職位比袁樵要高得多,袁樵當年父祖皆亡,又沒有十分得力的親戚。袁先卻有一個皇帝“表哥”。袁樵開始是九品,蕭禮就能給袁先安排個六、七品,還包管沒人能說出什麼來。
梁玉對這些還是不如蕭禮熟練,但是聽蕭禮一講就明白了,笑道“好,就聽您的。”
說完袁先,梁玉還不走,蕭禮便知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問道“夫人覺得哪裡不妥嗎不妨說出來參詳參詳。”
梁玉猶豫了一下,問道“阿鸞的事情,人們會怎麼說三郎”
話一問出來,蕭禮反而心安。不管梁玉性情如何,乾過什麼事,她維護桓嶷的心是從來沒有變過的。蕭禮道“事情還沒完。”
這跟梁玉說的一樣,但是梁玉要的是一個確切的辦法,必要蕭禮說出個幺二來。她的心裡,蕭禮是比宋奇更有辦法的人。
蕭禮沉吟片刻,道“恐怕不是立時就能見效的。”
“嗐,還不是跟我想的一樣嗎等事情辦好了,最好阿鸞回來了。是不是”
蕭禮無耐地點點頭,又說“聖人的心太輕了若是先帝哼”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如果是他的表哥,彆說是侄女了,就是親閨女,那也不能鬨起來的
梁玉道“三郎難。先帝是什麼情形三郎是什麼情形先帝一帆風順,三郎多有掣肘。還請您多心疼他。”
蕭禮道“我等臣子”
梁玉似笑非笑地看著蕭禮,這會兒她可顧不上這位仁兄曾經給過她的壓迫感了。蕭禮也不在意她笑,把極合臣子身份的話念完了,徐徐歎道“我是先帝的表弟,聖人會有他自己的表弟去關心的。這要看您呀。”
梁玉撚了撚手指。
蕭禮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你們讀人真會說話,”梁玉嘟噥一聲,“您這一代正當年呢。”
蕭禮正色道“我當然會為聖下鞠躬儘瘁。”
梁玉點點頭“就是說,我現在隻能等著了”
“忍耐與等待也是一種天賦,夫人之前做得不是挺好”
這都看得出來真是見了鬼了我看你在大理寺也是乾到頭了梁玉笑得有點僵硬,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鎮定地從蕭府辭出來,回家等袁先出仕。
梁玉自己給袁先求官不大好,這事兒還是蕭禮在辦。極巧的是,翁婿倆同日拿到了任命的詔書桓嶷把袁尚書塞進了政事堂,也是加的侍中。然後將嚴禮調到袁尚書的位子上,空的一個吏部尚書把蕭禮給調了上去。
這一番動作看似很大,實則人人都有心理準備。嚴禮之前乾了十幾年的吏部尚書,也到了挪動的時候了。且近幾年選人、考核上動靜頗大,他手上總有些小毛病,調走並不令人覺得毫無原因。再者上來的是蕭禮,有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蕭家三代聖寵不衰啊知者無不欽羨。
蕭禮卻非常的慎重,嚴禮前車之鑒不遠,蕭禮初一上任即遇到這一年的考核,絲毫不敢懈怠。考核之中,又有進士考完之後的選官試。蕭禮生生在兩個月內熬得添了十幾根白頭發,不由佩服起父親來當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又想聖人似乎屬意寒士。
實則這一科取中的寒士並不很多,出挑的還是名門子弟居多,蕭禮卻無端有些擔憂。將名單看了又看,終究還是放下筆來,沒有改動。鎮紙下麵,壓了一半,依稀能夠分辨出一個名字白銘。
白銘領到的任命是一個上縣的縣丞,從八品下,看起來比袁樵初任官時的品階高,實則不然,因為他是地方官。而比起袁先被塞了個從六品上的起居舍人,就愈加沒法比了。袁先這個官職,一看就是有靠山,略出格。
雖然如此,白銘還是頗為開心,因為他們從京城出發的時候,桓嶷給每人賜錢置行裝,讓他們能夠寬裕地出發。這是一種榮耀。梁玉也贈了他盤纏,還送了他一匹馬、一輛車,讓他能夠從容出行。
白銘懷著一片報效國家的心,終於在年前趕到了治所。
就在白銘新買的書童叩響縣衙的門扉的時候,桓嶷也收到了急報左部叩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