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定北王府門外。
一位穿著官袍的青年急得團團轉,手中折扇快速扇了兩下,還是沒有消解急躁,他又“唰”地一下合上扇子,拿扇骨不停敲著手心。
管家跟在他身後,“淩大人,我們家主子還未回來,不如您先進去花廳等候吧?”
淩子淇擺了擺手,“本大人就在這兒等。”
他有急事要見世子,哪有心情去花廳喝著茶慢慢等?
“淩大人,讓您在門外等候實在有失禮數,世子來了也會怪罪老奴,這……”
“來了!”
一輛華貴的檀木馬車徐徐駛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有節律的轔轔聲響。懸在四角的鸞鈴聲清脆悅耳,車帷下垂墜的流蘇如水流晃動。
淩子淇一眼就看到了定北王府的標識,匆匆走下台階,迎了上去。
他走在馬車側麵,手持扇柄,拱手抱拳道:“世子,下官有要事相求。”
車內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停。”
“世子,下官淩子淇……”
還不待他闡明來意,對方便已猜到了,“淩大人是為歪柳巷的案子而來吧?”
男子嗓音輕緩,語調不緊不慢,倒是聽不出上位者的盛氣淩人之態。
可淩子淇絲毫不敢怠慢,“正是。”
這宗案子交到他手上都好幾日了,還是沒有任何進展。上頭催要得緊,他實在沒有辦法,隻能來求助定北王世子。
這位世子出身尊貴,傳聞其武功蓋世,多智近妖,這才屢屢以少勝多,守住了大燕邊境十六州。後來因病不再出征,留任京中,執掌先帝親設的懸鏡司,一時權柄更盛,地位顯赫,有不需提前上報,便能直接查辦百官的權利。
“並非在下不願幫忙,而是……”男子語氣中噙著淡淡的無奈,說到這裡稍作停頓,輕咳了兩聲,“此事不在懸鏡司所掌範圍內,在下也不好越俎代庖。”
淩子淇也知曉,這件事不歸懸鏡司管。
懸鏡司專為涉及朝堂百官的重案大案所設,經手的無一不是震驚朝野的巨案。這次歪柳巷的案子,還遠遠達不到讓懸鏡司出手的地步。可他實在走投無路。
“世子,歪柳巷至今已有三人遇害,雖說都是平民百姓,可他們也是一條條人命啊。”淩子淇懇切請求道,“下官懇求世子指點迷津,早日讓此案大白於天下。”
馬車內靜了片刻,無形的壓力在周圍蔓延開來。
淩子淇立在馬車前,微微垂首,額頭滲出了冷汗。
車中傳來一聲低笑,男子低磁的嗓音也染上了幾分笑意,尾音拖得悠長,“淩大人這話說的,倒顯得若是在下不願幫忙,便是藐視人命了。”
“下官不敢。”淩子淇心下劇震,連忙撩袍跪地,“下官絕無此意。”
都說定北王世子看似溫和好相與,實則是個陰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主。前一瞬還在溫潤地笑著,說不定下一瞬,便會笑著要你的命。
淩子淇汗如雨下,羞愧懼意兼有之,“隻是下官無能,沒本事破獲此案,這才覥顏前來求見世子。此案確有一些詭異之處,衙役下屬都傳言、傳言妖邪作祟……下官壓不住流言,再這樣下去,難免會鬨得人心惶惶,民心大亂。”
自古以來,妖邪作祟都是與天家相連的。隻有官家聖人不得天意,才會惹得人間妖患作亂,這可不是小事。
所以此事必須儘快處理妥當,將流言及時遏止。
良久,淩子淇才聽見一聲慢悠悠的輕歎,“妖邪作祟……”
淩子淇以為對方不信此等說法,硬著頭皮道:“下官知道,邪祟一說純屬無稽之談,可若是不破獲此案,實在難以堵百姓的悠悠眾口。”
就在此時,一人從拐角處出現,避開淩子淇的視線,悄無聲息地來到馬車另一側。
馬車內,燕安謹手捧一本殘卷,靜坐在茶香嫋嫋的花梨木小桌旁,正漫不經心地看書。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將視線從書卷中移開。
直到察覺有人停在馬車另一側,才終於有了動作。
瞥見車帷下方垂墜的青色流蘇晃動,淩子淇下意識想抬頭,可想到定北王世子的性子,又迅速低下頭,不敢窺視半分。
從馬車上下來,燕安謹並未理會地上跪著的淩子淇,而是喊道:“林越。”
剛剛悄然回來的那名侍衛,正是林越。
聞聲,林越立刻從另一側跑了出來,“屬下在。”
燕安謹慢條斯理地取下腰間玉佩,遞與他,淡聲吩咐:“你帶著吾的玉印,去懸鏡司調幾個人,隨淩大人走一趟。”
“是。”
淩子淇大喜過望,“謝世子殿下!”
吩咐完,燕安謹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務必要細心,不能遺漏下任何蹤跡。”
世子平日裡並不喜歡與人有肢體接觸,林越正覺得奇怪,聽完他最後兩個字,才立刻明白,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被跟蹤了!
之前他被派去江南處理事情,路上不慎受傷昏迷,化為了原形,似乎被一個道士給捉了回去。醒來他急著回京複命,念及那道士並未見過他化為人形的模樣,便沒多做糾纏,直接離開。
誰知道那道士竟如此有本事,還懂得追蹤術法。若是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暴露了主子的秘密,那他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他還是趕緊離開王府為好。
林越目露焦急,跪地抱拳,“屬下這就去。”
說罷,他牽來一匹馬,翻身坐上去。
林越匆匆道:“淩大人,勞煩前麵帶路。”
淩子淇扶了扶官帽,正想去坐自己的馬車,“好。”
“大人,得罪了。”林越耐不住性子,直接把人拎上馬,揚長而去。
另一邊,江采霜眼看著就要追上那隻狐妖,可她手上的紅繩突然毫無征兆地斷開,再也感應不到那隻狐妖的氣息了。
她的追蹤術法居然被切斷了。
江采霜繞過高牆,前方似乎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宅,門前空地站著一行人。
按照紅繩斷裂前指引的方位來看,狐妖定然就在這附近。
“什麼人!敢擅闖定北王府!”
江采霜才剛剛走近,便被王府管家喝止。
“我找狐……”江采霜正要如實回答,突然想到,如果她說要找狐妖,萬一打草驚蛇了怎麼辦?
於是話到嘴邊,她趕緊改了口,“我的葫蘆丟了,我來找葫蘆。”
“這裡是王府,沒有什麼葫蘆,還不速速離開。”
燕安謹正要入府,聽見這番對話,不知為何又停下了腳步。
他回身相望,被管家攔住的是個綠衣小姑娘,明眸善睞,頰邊梨渦清淺,出落得亭亭玉立,像這春日剛發出嫩芽的新柳,靈秀又生動。
燕安謹麵帶笑意地走上前,嗓音低磁清越,似冰泉溪澗,“小姑娘,你要找什麼樣的葫蘆?”
聽見有人問,江采霜正打算繼續編下去。
可一轉頭,看到那人的長相,頓時滿眼驚豔地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