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蕭逗著籠中的鳥兒, 一進來,瞥見江采霜和江采青,“道長和青青也在啊。”
江采青頓時漲紅了臉, “你、你瞎喊什麼呢?”早知道這樣, 上次就不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了。
“咦,你不是叫青青嗎?難道是我記錯了?”宋允蕭邁步走進來, 把鳥籠往地上一擱, 半蹲在江采青身邊,偏頭看她。
宋鶯一看到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哥哥進來, 差點藏不住臉上的嫌棄。
她提起自己的鳥籠,手指伸進去, 碰了碰鸚鵡的羽毛, 鸚鵡小小的鳥頭在她指腹下轉了轉,看起來生機勃勃,沒受什麼委屈。
“你偷我的鸚鵡乾什麼?”宋鶯沒好氣地問道。
宋允蕭轉過頭看她, 吊兒郎當地說道:“什麼叫偷?我這個當哥哥的,借妹妹的鸚鵡玩兩天都不行?白瞎我平時那麼疼你了。”
宋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逗著籠子裡羽毛豔麗的鸚鵡,“宋五,我哥偷你乾什麼去了?”
鸚鵡頭頂一撮金毛, 撲棱著青色的翅膀,惟妙惟肖地學宋允蕭說話,“快飛, 快飛啊你,讓小爺看看你這小東西怎麼飛起來的!快讓小爺看看!”
宋允蕭當即便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拿巴掌捂住臉,不吭聲了。
宋鶯想起來, 她哥最近好像在研究什麼會飛的木頭鳥,把她的鸚鵡偷走,應該也是為了這個。
她小聲威脅道:“往後你可彆亂進我的院子,再讓我發現你偷鳥,彆怪我告訴爹爹。”
宋允蕭依然捂著臉,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江采霜聽到鸚鵡口吐人言,頓時頗覺稀奇,從蒲團上起身,湊到鳥籠旁邊細細觀看。
江采青就不能像她那麼淡定了,她驚愕萬分地指著那隻鳥,連手指都在哆嗦,“它、它真的會說說話。”
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她她都不相信,這世上居然還有會說話的鳥。
“是啊,”麵對她,宋鶯又恢複了和風細雨般的溫婉,“妹妹你可以試試跟它說話,宋五很聰明的。”
江采青小心翼翼地靠近鳥籠,伸出手指碰了碰欄杆,“你……會說話?”
鸚鵡興奮地撲棱翅膀,在籠子裡上躥下跳,“我叫宋五,我叫宋五。”
江采青直愣愣地盯著它,問了一個笨問題:“你是一隻鳥兒?”
“宋五是鸚鵡,鸚鵡!”
起初,江采青麵對這隻會說話的鳥兒,心裡還存著畏懼。跟它多說了幾句,她慢慢就放下恐懼,頗感興趣地跟它聊了起來。
“你還會說什麼?”
“宋五吃得多!宋五吃得多!宋五是肥鳥!”
江采青有些忍俊不禁,繼續問道:“還有嗎?”
鸚鵡轉動腦袋想了一會兒,高昂地叫道:“把宋允蕭給我叫過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不管是語氣還是音量,儼然跟江采霜二人在院外聽到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宋鶯渾身的血都朝著頭頂湧去,臉頰紅了個透。
江采青“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江采霜同樣笑得杏眸彎彎。
有了這場笑鬨,四個人的相處比起方才自在了許多。
“我相信你們說的話,我也相信這世上有許多我不知道的存在,”宋鶯說道,“我回頭會命人查一查賬目記錄,看看三年前俞靜衣是不是來過我們府上。”
江采霜杏眸燦亮,感激地道:“麻煩鶯兒姐姐了。”
宋允蕭聽了一頭霧水,“俞靜衣是誰?送什麼衣服?”
宋鶯懶得理他,起身相送,“改日再請兩位妹妹到府上來玩。”
“什麼衣服?到底是怎麼回事?”宋允蕭追了出來,宋鶯隻當沒聽見,隻顧跟江采霜兩姐妹說話。
江采青看他好奇得抓耳撓腮,到底還是把事情大致講與他聽了。
聽完,宋允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吧青青,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幫你查到俞靜衣的下落。”
江采青羞惱地瞪他一眼,跺了跺腳,去追前麵的宋鶯和江采霜了。
隔了兩天,宋鶯派人傳信,三人約在雲來酒樓。
宋鶯翻著賬本,眉間噙著疑惑,“三年前,俞氏綢緞莊還是京城比較有頭臉的鋪子,我們家訂過不少他家的衣裳。可是我都看了一遍,每次都是繡娘來送衣裳,沒有俞靜衣來府上的記錄。”
“不管賬目大小,都會記錄在這裡嗎?”江采霜問道。
“是的,我繼母是心細如發之人,平時的開銷支出,事無巨細都會記下來。”宋鶯點了點頭,“若是俞家小姐親自來送衣裳,按照規矩,我們肯定要比平日裡打賞得多,定然會在賬本上留下記錄。”
江采霜微詫,“這麼說來,莊掌櫃說謊了?俞靜衣失蹤前去的並不是宋家,而是其他地方?”
南生記憶裡的俞靜衣,性情喜靜溫婉,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家繡花。她不愛出門見人,就連管理鋪子裡的事情,都是把掌櫃叫到家裡來。
她失蹤前到底是去了誰家?居然讓她一個衣行大小姐親自去送衣裳,過後還徹底下落不明。
本想再叫莊掌櫃過來問一問,誰知道莊掌櫃今日正好告假不在,店裡夥計也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隻能等莊掌櫃來了之後,再問問他了。”江采霜轉而想到另一件事,“上次沒來得及,正好今日又來了雲來酒樓,我們去幫趙大壯的娘子找回魂魄吧。”
宋鶯踟躕了半天,猶豫地問道:“霜兒,可否帶上我一同前去?”
聽說有人丟了魂,居然還能給找回來,她心裡也是好奇得緊,想親自見識一番。
江采霜抿出淺淺的笑容,“自然可以。”
江采霜從軒窗跳出去,跳到對麵的屋頂上。她剛把江采青接下來,正要去接宋鶯,可她已經自己跳了下來,滿臉興奮,一點都不畏懼。
三人排成一列,展開雙臂保持平衡,前前後後地走在牆頭上。
宋鶯問道:“采青妹妹,你是怎麼跟我哥哥認識的啊?”
“上次我們去康平伯府遇到妖鬼,是宋公子救了我們。”江采青將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綁在手臂上的機關,“這個還是我從你哥哥手裡買的。”
“千葉殺?”宋鶯自然認得,“我哥就喜歡搗鼓這些機關,看見這些機關,比看見我這個親妹妹還親呢。最近他想研究什麼會飛的木頭鳥,老是趁我不注意偷走宋五。”
走在最後麵的江采霜聞言,詫異道:“木頭鳥?”難道是她做的機關鳥?
“是啊,他整天念叨著有道士做了會飛的木頭鳥,他潛心鑽研了多日都沒研究明白……誒?那個道士是不是你啊,霜兒妹妹。”說到這兒,宋鶯忽然反應了過來。
坑蒙拐騙的道士不少,有真本事的可不多見。
說不定製造機關的高人,就是霜兒妹妹呢。
江采霜老實回答:“機關鳥的確是我做出來的。”
她不免又想到了燕世子,自己送了他一隻機關鳥,燕世子跟宋允蕭又是好友,怪不得宋允蕭會知道機關鳥的事。
“霜兒妹妹,那你可千萬不能把關鍵的機巧告訴他,讓他自己瞎琢磨去吧,我看他琢磨個一百年能不能搗鼓出來。”
江采霜哭笑不得,“好。”
三人來到酒樓後巷,找到趙大壯家,讓他帶上林娘一起走。
趙大壯把兩個女兒托付給鄰居,和林娘一起坐上了宋府的馬車。
在馬車上,江采霜把過程和計劃跟眾人說了一遍。
她先從角門溜進康平伯府,打開門栓,放其他人進來。
之後他們藏在竹林中等候,江采霜將伯府的護院引開,再回來布置陣法,幫林娘引魂歸體。
角門無人看守,幾人按照計劃順利溜進了伯府。
江采霜來到假山附近,故意在影壁後麵製造出聲響,兩個護院好奇地朝這邊走來。
“誰啊?”
就在他們快要走到的時候,江采霜的身影突然從影壁後麵躥出,飛快地朝著小路跑去,動作快到隻能看到一抹綠衣殘影。
“有賊,快追!”護院立刻追了上來。
江采霜將他們引至遠離竹林的方向,輕而易舉甩掉二人,繞路返回。
回到竹林,她道:“可以開始了。”
之前讓趙大壯準備的一大袋黃豆,他早就準備好了,按照江采霜的指引,將黃豆倒在地上,從竹林邊緣一直倒到假山入口,堆出一條長長的線。
江采霜在竹林中合適的地方布下陣法,把路上買的傘交給堂姐撐著,“采青姐姐,這一步隻能交給你了,我身負靈氣,踩在黃豆上會把黃豆踩破,生氣溢出就沒有效用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江采青脫掉繡鞋,撐著傘,踩在黃豆上。
她手裡拿著一件林娘常用的物件,是一把木梳子。
江采霜以靈力催動引魂幡,在江采青撐傘踩在黃豆上之後,原本垂落的旗子,忽然無風自動地飄揚起來。
豆子有些硌腳,江采青剛走上去差點沒站穩,好在她很快就穩定了身形,沿著黃豆,一步步往竹林中走去。
起初沒覺得有什麼,可剛進到日光照不進來的竹林,江采青就覺得後背一陣發涼,似乎傘下還跟了什麼東西。
一想到那可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魂,江采青更覺心中發毛。
其他人為了不打擾引魂,早早地等在竹林的陣法中,此刻周遭空無一人,連半點風聲都聽不見,靜得落針可聞。
江采青握著傘柄的手微微顫抖,卻不敢回頭,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走。
來到幽靜深暗的竹林深處,忽而驚起大風,高聳的翠竹劇烈地搖擺,江采青肩上驀地一涼,耳朵垂都感受到了涼意。
她額頭的冷汗快要滴進眼睛裡,腳下晃了晃,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終於在前方看到江采霜和宋鶯等人,江采青心裡才鬆快下來,引著孤魂回到林娘的身邊。
林娘早已昏睡過去,口中含著一把生米。
江采霜取出一張黃符,符紙剛觸碰到林娘的額頭便開始燃燒。
“快,必須在符紙燒儘之前,讓林娘的魂魄歸位。”
江采青撐著傘,閉上眼睛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宋鶯和趙大壯按照江采霜的吩咐,將手中纏了紅線的銅錢分彆放在陣眼的位置。江采霜則是再次揮舞起引魂幡,墨色的魂幡在風中獵獵作響,其上朱砂圖騰在流動間宛如濃烈的血跡。
銅錢落位的瞬間,江采霜手中引魂幡朝坎位一甩,左手抵著右手手肘,朝前一指,低喝了聲:“歸!”
引魂幡在劇烈的顫動後,歸於平靜,符紙也剛好在此刻燃燒殆儘。
林娘睜開眼睛,茫然地望著四周。看到趙大壯,便哭著抱住他,“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咱趕緊離開這,我可不敢再來這伯府了。”
趙大壯擔憂地問道:“怎麼了林娘?怎麼回事?”
還不等林娘回答,竹林外便傳來一道被激怒的聲音:“假山附近怎麼這麼多黃豆?你們怎麼看的家?”
“不知道啊。”隨從話音剛落,就挨了一巴掌。
“還不趕緊叫人去看看?”
“是、是。”
“沒讓你們進假山,一個個的蠢東西,趕緊給我順著黃豆去追!”
聽聲音,似乎很快就會有人進來。
江采霜手一收,就把布置陣法的各樣靈器都收了回去,“我們快走。”
趙大壯背起林娘,江采青剛穿上鞋,和宋鶯互相扶著,順著來時的路跑了出去。
可他們跑出角門,剛上馬車,還沒來得及離開,後麵伯府的人便已經追了出來。
崔興拎著手裡的銅環大刀甩了甩,命人將馬車圍住,搖搖晃晃地走上前,“讓小爺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我們伯府偷東西?”
他們畢竟對伯府熟悉,一見他們跑的方向,就知道要往哪個門去,直接悶頭追就是了。
幾個身強體壯的漢子,怎麼會追不上幾個小姑娘,和一個背著人的中年男人。
江采霜坐在馬車裡,從懷裡摸出一包藥粉,試探道:“要不要我……”灑一包藥把他們都放倒?
江采青緊張得六神無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鶯坐在窗邊,掀起馬車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她眼珠子一轉,立馬有了主意。
崔興正要用大刀挑開車簾,馬車內卻突然飛速射出一片銅葉,裹挾著破空之聲,剛好釘在他身前的石磚裡,大半截都沒了進去。
若是他方才再往前邁了半步,那銅葉就要釘進他腳上了。
崔興嚇得一個哆嗦,手裡的刀都差點沒拿穩。
馬車裡傳來男子略帶威脅的聲音,“崔興,連你宋爺我的馬車都敢攔,你是不想活了?”
“宋公子?”崔興脫口而出。
能射出銅葉的暗器,他可再熟悉不過了。再加上宋允蕭的聲音,他就是死了都忘不了。
“知道是你宋爺的馬車,還不趕緊讓你的人退下。”
崔興跟身後的護院對視一眼,覺得自己氣勢洶洶地帶人衝出來,要是就這麼把人放走,以後他的麵子往哪擱?
可馬車裡這尊佛,他也確實得罪不起,上次的教訓還曆曆在目呢,那銅葉可是差一分一毫就把他命根子給剁了。
崔興磕磕絆絆地開口:“宋、宋公子,我們府上進了賊,我們是來捉賊的。”
“捉賊捉到我頭上了?你覺得宋爺能看上你們府裡那點東西?”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崔興擦了擦汗,“不過我們追出來,隻看到您的馬車停在這兒,所以……”
“爺的馬車,爺想從哪走就從哪走,就算從你伯府借道又如何?你要是懷疑賊在我的馬車上,儘管撩開簾子,看看你的狗爪子能不能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