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何瑾牌癮犯了,打電話問鐘彌在不在家,缺一喊又來盛澎當牌搭子。
外頭落雪,牌剛打完四圈。
盛澎混著牌,一看窗外頭紛紛揚揚的雪粒:“得,過兩天昌平園就得熱鬨起來了。”
鐘彌一問才知道還有這麼個慣例。
何瑾一針見血,不屑道:“就那些老頭愛擺譜,年年拖著一群人作陪,說是唱戲,有幾個聽?昌平園弄得跟相親角似的,好姻緣一樁沒有,年年都能湊出一兩對爛鴛鴦,也是奇了。”
盛澎笑得肩發抖,他比沈弗崢小,沈弗崢的小姨,他一口一個姐姐喊得溜:“好姐姐,咱可不敢這麼亂說。”
“誰家有對東風啊,把我牌綁得這麼死?”何瑾先看著牌麵發愁,乾脆拆了一對,果然下方的小魚攤開一對東風。
輪到何瑾對麵的鐘彌抓牌。
何瑾揚起聲音,拾起盛澎的話,“怎麼不能說了?我那第一個死老公不就是在昌平園見著的,我就是受害者,受害者還不能發聲了?”
盛澎忙說:“能能能。”
小魚想起一對爛鴛鴦來佐證:“小姨說得沒錯啊,沈家那個爛到根的二哥,娶了蔣騅堂姐,有私生子不說,他現在還在外麵養了好幾個呢,那個姐姐現在可可憐了。”
小魚嘴上沒把門,一說就說多。
“她之前喜歡四哥來著的,禾之阿姨還給她做過媒,可沒想到——”
鐘彌聽得津津有味,小魚聲音一停,她追問:“沒想到什麼啊?”
小魚小聲:“……後來嫁給沈二哥了。”
鐘彌問:“你不是說她喜歡沈弗崢嗎?蔣騅的媽媽替她做媒,怎麼沒有成呢?”
小魚畢竟對沈家了解不多,年紀又輕,看不出門道,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
何瑾接過話,答著:“她喜歡有什麼用?沈弗崢又不喜歡她,你彆看我那大外甥在外瞧著挺兩袖清風的,多的是女人想往他身上生撲。”
何瑾打出一張牌,笑眯眯看旁邊的盛澎,“是吧?”
盛澎抹抹額,一時尷笑:“這……我不清楚啊,四哥他……”
何瑾哼笑一聲:“少裝傻了。”
小魚想到之前圍在蔣騅身邊的女人,沒少讓她跟蔣騅鬨矛盾。
雖然她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耿耿於懷,但壞的回憶浮現依舊叫人不高興,她遷怒到盛澎身上,嗤聲說:“你們男人,互相包庇,沒一個好東西!”
盛澎跟鐘彌對上目光,隻差指天誓日:“不可能!我拿我的清白擔保,四哥他挺會拒絕人的。”
鐘彌笑:“你拿你的清白一擔保,這事兒忽然有點耐人尋味了。”
盛澎就差哭出來:“好姐姐們,我大冷天過來陪你們打麻將,你們也可憐可憐我行不行?彆套我話了行不行,害了我,對你們也沒有好處啊。”
小魚就此換了話題,問鐘彌昌平園開戲她會不會和沈弗崢一起去。
鐘彌隨口問著:“他一定會去嗎?我看他最近挺忙的。”
何瑾說:“那是當然,他現在可是整個沈家的門麵,沈老爺子如今還會出席的地方他必然陪同,沈老爺子沒法出席的場合,他更是要做沈家代表。”
“老大早夭,老二不成器,老倒是有本事有手段,跟沈弗崢不是一個路子的,加之這些年他都不在京市,也不是在老爺子身邊養大的,到底輸了一大截,弗月嫁出去了,蔣騅太年輕,以後沈家還不是要靠沈弗崢撐著。”
鐘彌感覺這些話,小姨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話繞回去,又說到最初蔣騅堂姐鐘情沈弗崢,沈禾之做媒也不成。
“大家心知肚明罷了,那位堂姐不差,但沈弗崢能配更好的,當時如果沈弗崢願意,這事兒估計也能成,但他不願意,把這紅繩牽給了老二家那個不成器的,也順理成章,他那個小姑姑瞧著很有本事,實際上也做不了沈弗崢的主,除非沈老爺子親自開口給他指派婚事,否則就是月老下凡也不好使。”
鐘彌這才恍然,怪不得他會十歲還沒定下來。
原來是他家裡太放心他,篤定他最懂權衡利弊,一定會選對自己最有利的婚姻,連蔣騅的堂姐他也是瞧不上的。
那現在呢?
覺得他貪圖一時新鮮,色令智昏?
沈家是不是人人這樣想沈弗崢,不知道,但有人的確是這樣想沈弗崢的。
昌平園開戲,沈弗崢的二叔沈興之回不來,他的夫人攜著大兒子沈弗良一家口踏雪回京,一是看望老爺子,二是活絡與京市這邊親友的關係。
沈興之回京任職的消息已經隱隱有了眉目,這一年,他們跟京市來往密切,尤其是和沈弗崢聯絡頗多。
沈弗崢進了昌平園,遇見帶著兒子的沈弗良。
何瑜私下瞧不上這外頭野路子生的小孩兒,但不妨礙這小孩兒嘴甜又機靈。
他跟沈弗崢見麵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卻能遠遠認出人來,脆生生喊著:“四叔好。”
連沈弗良都感慨,輕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說:“你這眼睛可真尖,我都沒看著。”
把小孩打發給保姆,沈弗良抽出兩隻煙,兩人推諉一番,還是由沈弗良給沈弗崢點了火。
沈弗良將自己咬的這根煙也攏掌點著,吸吐出濃濃一口煙氣,擺足了過來人的姿態,拿夾煙那隻手朝另一側走廊指了指。
已嫁做人婦的蔣小姐正勸著跟自己毫無血緣的兒子,雪還沒化,這院子裡不能踢球,年紀小也不妨礙欺軟怕硬的本性,他將球狠狠砸到蔣小姐身上,扭頭跑了。
沈弗良說:“這道理按說你也懂,你總要娶個知書達理的進來,叫家裡舒服,讓你舒服的,養在外頭不就行了?何必搞得家裡不安生。”
整個沈家,混賬事做得最多的就是沈弗良,此刻他說起最光耀門楣的沈弗崢,除了男人之間門的心照不宣,還隱隱有種風順輪流轉的沾沾自喜。
他現在是有妻有子叫人安心的那個。
沈弗良的煙,沈弗崢抽不慣。
這一年沈弗崢的煙癮也小了很多,此刻嗓子微啞,彈彈煙灰,目光望向一側傭人進出的小廳,不以為意:“裡頭在聊我?”
“小姑姑跟我媽說你外頭那個呢。”沈弗良狹促一笑問,“真那麼漂亮嗎?有機會也讓我見見。”
沈弗崢說:“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見。我先過去一趟。”
沈弗崢走過去時,裡頭正聊到他最近幫旁巍的事。
他二伯母不常在京,納悶問著:“我隻記著阿崢和旁家那個高中是同學,沒想阿崢都出國讀了那麼多年書,還能惦記這份舊情,怎麼非要撈旁巍一把?”
沈禾之笑了。
沈弗崢聽著聲音,沿窗往門口走。
“舊情這東西,有沒有不清楚,新關涉倒是有一樁。”
他站定門口,見到說話的沈禾之露出譏諷一抹笑,說沈弗崢和旁巍不止是舊情甚篤。
“現在兩個人逛著同一個窯子呢。”
“旁彭兩家鬨了這麼久,旁巍都沒複婚,不也是為著外頭養的小狐狸精,鐘彌跟那個小狐狸精是同學,一個學校出來的。”
一旁有個跟沈禾之交情好的阿姨嘖了嘖,露出一絲鄙夷神態說:“我說句不當講的,章載年半生清譽,何至於此,好好一個外孫女怎麼教得攀龍附鳳,清流不像清流,倒有揚州瘦馬之嫌。”
沈禾之一笑,可能覺得她比喻精妙,那笑意來不及化作言語,先聽門外傳來一聲。
“這位阿姨怎麼稱呼?”
那聲線清冷,好似外頭積雪的寒意一瞬湧進來。
眾人都抬目看去。
瞧見方才提到的沈四公子如鬆如柏,端端立在門外。
沈禾之拾起淡笑,介紹道,這是那位孫千金的嬸嬸。
沈弗崢點頭致意,淡淡唏噓道:“還好隻是嬸嬸,要是孫小姐的母親,我得納悶我媽把這位孫小姐誇得這樣好,是誰教出來的,難不成是她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他神情溫和,措辭斯文,細聽去比罵人難聽。
那位嬸嬸臉色立即變了。
沈禾之壓著不悅提醒:“阿崢,這裡都是你的長輩。”
知禮識節的沈四公子怎麼能讓長輩下不來台。
沈弗崢再度淡聲開口。
“長輩之上還有長輩,章老先生是爺爺的摯友,沈家人人敬重章老先生,我更是從小濡慕章老先生風骨,這位阿姨剛剛一番話,豈不是罵遍了整個沈家人?小姑姑難道不與爺爺同心嗎?居然沒有察覺自己提醒錯了人?還是需要爺爺親自來提醒你一句,章老先生也是你的長輩。”
一番話說得沈禾之臉色青白,沈弗崢冷冷淡淡與她對著目光,沒有半分要找台階給長輩下的意思。
形勢僵持,沈弗崢的二伯母隻好出來打圓場:“阿崢,你媽媽跟你大伯母去餐廳那邊了,好像是有事要找你。”
從小廳出來,沈弗崢周身氣壓很沉,蔣騅路過看見,都隻張了張嘴都沒敢喊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