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跨年夜的活動定在城郊新開的度假酒店, 小魚那些無業遊民提前幾天就去了,鐘彌等舞團休假,當天下午才坐車過去。
上周開始排新劇目, 又有演出, 鐘彌這陣子忙得分身乏術,跨年活動這幫人如果又在什麼酒吧夜場熱鬨,鐘彌不會奉陪。
這回肯過來, 隻是純粹想泡個溫泉來放鬆放鬆。
但沒想到, 連溫泉水都沒碰上,就連人帶行李回了市裡。
坐了兩個小時車過來, 鐘彌挺累,在酒店房間門一覺睡到快晚上九點, 準備去泡個湯。
小魚來敲門, 一臉著急, 說有事要回一趟市裡。
“彌彌,你陪我一起,不然我之後不好解釋。”
去的地方是城南那一帶的酒吧街, 見的人,鐘彌也還認得。
是之前陪小魚逛街拎包的男生, 模樣依舊清俊,瞧著像喝了不少酒, 頭頸燒紅,吐過又清醒了。
鐘彌深吸一口氣, 血壓在上升。
明白了小魚之前說“不好解釋”是什麼意思,這哪是不好解釋,這壓根是不能為人知好嗎?
那斯斯文文的男生看著不像嗜酒爛醉的性格,此刻醉到眼睛通紅, 在小魚說“我不是跟你說了算了嗎?你還想怎麼樣?”之後,死死抓著小魚的手,固執低聲。
“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說了給你錢,你又不要,你到底要什麼啊?”
那男生問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嗎?
小魚臉色一變,急起來:“你是不是在發瘋,我有未婚夫啊!”
那男生淺淺彎唇,比小魚淡定得多,或許有酒意緣故,倒真顯得什麼都不在乎了。
“你不是一直都有嗎?你還不是來招惹我了。”
小魚撇開頭,看著路上來往的車輛,霓虹燈色映在她眼睛裡,似被夜風掀過的灰燼堆,其下隱隱有未滅的星火。
可等她想夠了,轉過頭來,眼底又什麼都不剩了。
“柏述,我再跟你說一遍,我跟蔣騅以後是要結婚的。”
“你不喜歡他。”
小魚荒謬一笑:“我跟他青梅竹馬,我喜歡他很多年,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他!”
對方依舊鎮定,一句“你喜歡我”讓小魚的笑容頃刻消失,與他對視,是一種怨他拎不清的無聲憤怒。
鐘彌站在五米外,原本頂著跨年夜的寒風,裹著自己身上的厚大衣,在瞧見那兩人相擁的一刻,挪出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臉,低下頭,默默轉過身去。
現在是在乾什麼?
是裝作不知道沒看見,還是過去提醒一下小魚?
這是活生生的三角戀嗎?
小魚背著人都乾了些什麼?好好的傻白甜什麼時候轉型成渣女了?
腦袋亂成一鍋粥,鐘彌覺得這場合自己不適合多待,給小魚發去一條信息,先一步離開。
跨年夜,遍京市什麼娛樂場所附近都不好停車,鐘彌給司機發定位,叫他過來接。
她在街口望著路燈發呆,心裡還在為小魚的事發愁,忽然聽見一聲“彌彌”,寒風把聲音吹變調,她以為是司機,正納悶沈弗崢給她安排的司機從來不敢這麼喊她。
哪怕是老林,也要稱她“彌彌小姐”。
轉過頭,果然與司機不相乾。
來人加快了步子,麵上帶笑,走近時就已經在說話:“剛剛遠遠看到側臉覺得像你,沒想到真是你。”
鐘彌也沒想到再次見到周霖,會在京市跨年夜車來車往的路口
她對這張臉不陌生,畢竟之前追完了那檔綜藝,屏幕裡那張總是高冷思考的臉落於現實,因笑意充沛,倒多了幾分生動。
鐘彌多少有點尷尬,但沒表現出來,隻像遇見老同學那樣隨口寒暄著:“好巧啊,你也在京市?”
“回國創業,京市機會比較多,不過起步也蠻困難的,之前有朋友介紹,還去報名參加了一檔綜藝。”
鐘彌點點頭,說自己看過。
“你在網上的呼聲還挺高的,很多網友都希望你參加第一季。”
“那個,其實也是有劇本的,我不是很喜歡錄節目,參加那個節目也是為了認識點人,以後好拉投資,我還是比較喜歡研究技術。”
“挺好的。”鐘彌禮貌笑笑。
他朝身後金碧輝煌的酒店指:“今晚在這兒應酬,喝了酒,剛剛等代駕看到你了,對了,彌彌,你現在要去哪兒啊?我待會兒送你吧?”
“不用了。”
周霖堅持:“不麻煩的,我隻是送你一下,我沒彆的意思,是不是之前在州市那次,我有點嚇到你了?其實不是,我隻是當時聽到徐子熠在追你,一下沒控製住情緒。”
聽完他一串話,鐘彌抿抿唇,朝一旁指去:“不是怕麻煩你,我那個,車已經來了。”
而且已經來了有一會兒。
她跟周霖在路口說的這幾句話,那司機候在車門邊,也大概什麼都聽去了。
周霖朝鐘彌所指的方向轉身看去。
一輛掛京A牌照的S級奔馳商務停在路口。
鐘彌快上車時,周霖趕過來問:“這是你男朋友嗎?”
司機反應比鐘彌快,一句“我隻是鐘小姐的司機”,好似也答了鐘小姐的男朋友另有其人。
車窗外的周霖臉色似被風一瞬吹愣住了。
司機說:“鐘小姐,風太大,我把車窗先關上了。”
“哦。”鐘彌唇瓣微動,顧著看手機裡小魚發來的一大段解釋,在車窗閉合前,同周霖揮了揮手說,“再見啊。”
解釋不重要,畢竟鐘彌已經親眼見到了。
小魚希望鐘彌可以幫她保密。
“我以後不會再見他了。”
看著屏幕上這句話。
作為朋友,鐘彌不需要這種保證,這話倒像是小魚自己在提醒自己。
司機啟動車子,問鐘彌現在去哪兒:“是回常錫路嗎,鐘小姐?”
退出微信頁麵,屏幕上此刻顯示的時間門,不止跳進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年。
鐘彌問沈弗崢今晚的去向。
如今才知道,老林絕不是隨隨便便給她安排一個司機,剛剛一句話擊退她前男友,現在又一副寡言粗笨的樣子,憨笑著跟鐘彌說:“沈先生的行程我怎麼會知道啊。”
鐘彌懷疑他們這些司機上崗前都做過專業培訓,當然不是指拿到駕照,而是如何當一個好司機。
該說話的時候,要懂人情世故很會說話,不該說話的時候,要當一個悶頭開車的質樸司機,不多嘴多舌。
顯然他儘得老林真傳。
鐘彌透過後車鏡,眺了他一眼,也不點破:“你不是經常跟老林彙報嗎?叫他跟你彙報一回不行麼?”
司機忍住尷尬的笑,紅燈前,拿起手機說:“好,我聽鐘小姐的。”
之後車子一路往城南開去。
進園區,車前燈破開森森夜色,鐘彌想起去年的新年第一天,也是在這裡和沈弗崢度過。
當時瞧著如煌煌孤島的彆墅,不過一年,駛近時居然已經能叫她覺得燈火可親。
沒提前打電話過來,又是淩晨,慧姨見到鐘彌很是意外,問她吃晚飯沒有。
鐘彌脫去外套說:“吃了,沈弗崢休息了嗎?”
裡頭是兩件套的針織裙,短短的紅色V領上衣,嵌珍珠紐扣,白色羊絨包臀魚尾裙,側彎下身體換拖鞋時,曲線畢露。
腰間門裂出一隙肌膚,紅白相襯間門,如細膩通透的羊脂玉。
“沒有,蔣先生才剛剛走了,沈先生現在應該在書房,剛剛打電話下來,要一壺茶。”
鐘彌神經敏感地頓住:“誰?蔣先生?蔣騅剛剛才走?”
慧姨回答:“對,今晚跟沈先生一塊應酬回來的,沈先生瞧著沒事,蔣先生倒是喝了不少酒,用了一點夜宵,聊了得有一個多小時,剛走沒多久。”
鐘彌知道蔣騅現在到了沈弗崢手下做事,有大家長風範的繼承者,懂一榮俱榮的道理,提拔自家表弟也是情理之中。
小魚害人,連累鐘彌現在聽到蔣騅名字都跟著心虛起來。
好似這表兄弟兩個在外忙於應酬,而她倆,一個去見了不該見的人,一個偶遇了前男友。
偷情指數拉滿。
慧姨瞧鐘彌走神,細聲問:“鐘小姐,怎麼了?”
鐘彌思緒歸位,搖了搖頭,從傭人手上穩穩接來茶盤:“他在書房是吧?這個就讓我來送吧。”
上了樓,她先是按這裡傭人的規矩,敲了敲兩下門,無需說話,隻等裡頭傳來一句低平的“進來”,才將門把按下去,輕步進入。
那畫麵富有衝擊,叫鐘彌模仿傭人放輕放緩的步子都當場頓了一下。
主燈未開,傾垂的燈杆似一彎暗月,輔在他身旁,碧綠的深邃燈罩束縛住擴散的燈光,不許它們張牙舞爪,光亮圈在窄窄一處,劃出清晰的明暗交界。
沈弗崢穿著黑色睡袍,輕靠在皮椅裡,情緒寡淡的麵龐上,眼簾半落,濃睫印下灰影,似假寐,又像在想事兒,修長的手指夾著煙一離開,濃白煙氣便自唇邊徐徐逸散,繚繞著,擴散開,被燈光照作有形。
他並不關注有人進來了,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移過來。
鐘彌走近桌邊,捏著嗓子說:“沈先生,你要的茶。”
他沒夾煙的那隻手,隨意揮了一下,示意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