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喬老三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就像陸長決說的, 他再怎麼說也是個後輩，哪怕是他們做得過分了點，他也不應該這樣講。
喬老三心裡的火不停往上竄, 他倒是想在陸長決麵前擺長輩譜, 然而有那心沒那膽。
僵持了片刻, 喬老三不講話, 喬躍進慣來是個慫的，他爹被他姐夫這樣當場下麵子, 也說不出一句話。
隻有葛秋蓮苦笑了一聲：“長決你這話說得也真是，嫣丫頭是我和你爹的親閨女, 我們還能為難她不成？”
“這樣是最好的。”
葛秋蓮主動緩和氣氛, 陸長決跟沒有理解她意思似的，直接這樣認下來，喬老三心頭的不暢，更加濃烈了。
當事人喬嫣一言不發，根本就沒有把他這個爹放在眼裡的打算。
喬老三瞅著陸長決臉色, 硬的他來不了，但是用老丈人這個身份壓一壓也不是不行，哀歎了一聲，說：“我曉得，嫣丫頭對心裡麵對我這個當爹的有怨氣，長決你護著嫣丫頭也是正常的。我和她娘是個沒文化的, 你們嫌棄我們也正常，這次來島上也是麻煩你們了, 家裡麵還有雞鴨養著，明天我和你娘帶著躍進就回去，不讓你們難做。”
喬嫣眼眸閃了閃, 這麼多年，喬老三都是一副大家長的口氣。隻要她不順他的意，非打即罵，喬嫣都習慣了。
今日難得見他用這種“弱勢”角度發言，喬嫣還覺得有些稀奇。
很可惜，陸長決也不吃這一套，“既然家裡還有雞鴨要照顧，我和喬嫣就不留你們了。”
喬老三：“……”
他是讓陸長決順著他的話說嗎？
明顯不是啊！
可陸長決擺明了裝傻，他一個老丈人能怎麼辦？
喬老三乾笑兩聲。
人家這已經明裡暗裡下逐客令，他又不能反悔，隻能再說回喬躍進的事，“那躍進怎麼安排……”
“這個您放心，我答應好的事自是會做到的，不過現在不是征兵的時間，有了安排我會讓喬嫣給您老回信。”
不幸中的萬幸，喬躍進的事有著落就好。
喬嫣送陸長決出門。
二人走到院子裡，她回頭望了一下屋裡，握拳往陸長決手臂上錘了一下，“行啊你，對我爹都敢這麼說？”
陸長決理了理帽子，一臉得意：“得了你的授意，有什麼不敢的？”
“我什麼時候授意你了，彆誣賴我啊！”喬嫣哼了聲，“躍進都那樣了，你還真的要幫他啊？他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能不能扶得起，先扶一把再說。我們問了這麼多次，是他自己說要去的，咱們幫到這裡，仁至義儘。軍營裡是磨人的地方，他去磨礪兩年，有改變了曉得要擔責任最好，要真吃不了苦也怪不了誰，你爹娘以後也沒辦法拿這裡來說你。”
喬嫣何嘗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要不是喬躍進是她娘家人，就憑他那種被寵壞了的性格，陸長決彆說幫忙，看都不會看一眼。
現在幫喬躍進，無非是期待喬躍進以後有出息的可能性，把家裡撐起來了，就不會再給她拖後腿。
陸長決隻是沒有把這裡說清楚而已。
她感激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摟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往他臉上親了一口。
陸長決忙把她拉開，咬著牙說：“在外麵呢。”
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喬嫣就忍不住笑。
她鬆開手，把陸長決往外推，“行行行，你趕緊走。”
做出一副故作嫌棄的模樣，但嘴角和眼中是藏不住的狡黠，姣好的麵容多了幾分俏皮靈動，陸長決端詳一番，總感覺心癢癢的。
咳嗽了一聲，陸長決理了理衣角，說：“那我走了。”
“嗯。”
把陸長決送到院子門口，喬嫣折回屋裡，看到隔壁院子裡尤莉在對她笑，那模樣，想來是剛才她親陸長決的畫麵全部看見了。
逗陸長決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這會兒她反倒覺得害羞起來。
尤莉問道：“和好了？”
喬嫣點了點頭。
“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合。”尤莉笑著說。
而在屋裡頭，喬老三馬著一張臉，腦海裡頭都是剛才陸長決說那話的神情。
他忍不住啐道：“嫣丫頭現在攀上高枝，你們看看，現在拽成什麼樣了，陸小二那口氣，不曉得的，還以為是我們怎麼費儘心思把閨女嫁給他的呢。”
葛秋蓮心頭也不舒坦，“哎，算了，他爹，我們明天趕緊走吧，我可不想在這裡看女婿臉色。”
“看他臉色？”喬老三哼道，“那是我不和他計較，就他對老丈人這種態度，部隊裡要是曉得了，看看怎麼罰他。”
喬躍進在之前一言不發，此時聽到他爹這種色厲內荏的發言，忍不住說道：“爹，其實我姐夫也沒說錯，你有時候對我三姐態度確實不好，再怎麼說，三姐夫都幫我忙了，你對我三姐態度也好一點準沒錯。”
喬老三一個眼刀給喬躍進瞪去，恨不得上去抽這個沒出息的兒子幾巴掌，“你老爹被人家說成這樣，你還幫著彆個說話？陸小二幫了你，就忘記誰是你親爹了？”
喬躍進在陸長決麵前是個啞巴，不代表他在喬老三麵前是。
“爹你這是什麼話，我也是就事論事，姐夫都看在三姐的麵子上幫忙了……”
“你以為你這個三姐夫是真的為了你好啊，”喬老三恨鐵不成鋼地說，“他要是對你好，就不會隨隨便便給你丟到一個軍營裡把你打發了，你看看，他自己一個月工資一百二三，給你安排的開多少，隻有二十！”
“可我三姐說，我要考上大學……”
“你三姐說什麼你都信，他們分明是不想給你安排好的地方，拿這個做借口。”
喬躍進似是不太同意他爹的想法，“不……不至於吧……”
“至於不至於，你以後看好了，看你姐夫給彆人安排，是比你好還是比你差。”
***
喬老三回家的話放出去，喬嫣夫妻兩個人又沒有挽留，縱使他們臉皮再厚，等到時間，隻能帶著老婆孩子回家了。
話是氣話，但要回去照顧雞鴨的卻是不假。
即便沒有喬老三的氣話，回家也是這幾天的事。
把娘家人送走，不止喬嫣鬆了口氣，兩個孩子也鬆了口氣。
石頭表示：“唉，爸，媽，以後你們能不能彆喊姥姥姥爺來咱家了，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們。”
大丫是她哥忠實的跟屁蟲，立馬跟著道：“小姨，我…我也不、不喜歡姥爺……”
要是在以前，她哪裡敢說不喜歡姥姥姥爺呢？在跟著小姨後，小姨給他們說小孩子要有禮貌，同時也說，可以在她和小姨夫麵前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有哥哥打頭，大丫也學會了踴躍表達。
陸長決給石頭說：“知道你們不喜歡姥姥姥爺，但是他們是你媽的爹娘，來看你媽天經地義。你們可以不喜歡，卻不能不讓他們來咱家知道嗎。”
石頭覺得他爸真麻煩，“我們都不喜歡了，為什麼不能不讓他們來？”
“沒有為什麼。”
石頭扭頭看向喬嫣，期待著喬嫣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他看得出來，媽媽也不喜歡喜歡姥姥姥爺，隻要她媽說了不讓姥姥姥爺來家裡，爸爸肯定就答應了。
不過喬嫣沒有如石頭所願，她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我也不希望他們過來，但是有時候事實並不是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樣進行的。不過你們也彆擔心，姥姥姥爺離咱家遠，他們年紀也大了，可能沒有機會再過來了。”
石頭驚喜道：“真的？”
“嗯，以後和姥姥姥爺見麵，可能是咱們回老家的時候。”
“我才不去看姥姥姥爺呢。”石頭很倔強。
喬嫣提醒他：“那爺爺奶奶你也不看了？”
小家夥一時噎住了。
他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被陸長決收養後，石頭也沒有見過陸父陸母。不過陸母給他寄過自己做的鞋，還會把家裡那邊好吃的寄過來給他和他爸嘗味道。
石頭認為，他爸這麼好，他爺爺奶奶肯定也好。然而在見過姥姥姥爺後，小家夥有點動搖。
他瞥了陸長決一眼，湊到喬嫣身邊，小聲問：“媽，我爺爺奶奶好不好啊？”
一家四口在一塊，任他怎麼壓低聲音，還是被陸長決聽到了。
喬嫣想了想，說：“我也不太清楚呢，你要不去問問你爸。”
陸長決：“陸石頭我看你就是個小白眼狼，你去年穿的鞋都是奶奶做好給你寄過來的，你說奶奶好不好？”
“那我以後和我媽回老家看爺爺奶奶。”石頭趕緊表態。
把喬老三三人送走，喬嫣一家人又恢複到了日常的生活。
隻不過陸長決給自己攬了事，要去考慮怎麼幫喬躍進的忙。
說到底，他隻是一個團的副團長，要滿足喬家父子希望的那種高工資低付出的要求，這恐怕是有點困難。但把喬躍進安排到軍營裡，還是能做得到的。
喬嫣對他工作上的事一向不過問，一是考慮他要保密，二是她不懂。
但喬躍進畢竟是她弟，所以三天兩頭總會問起陸長決後續。
陸長決從營區回來後，忙不迭把喬嫣叫回屋子裡。還以為是躍進的事情有著落了，喬嫣開口就問：“是不是確定下來把躍進安排到哪裡了？”
陸長決往缸子裡倒了點熱水，先喝水潤了潤嗓子，“不是這個事，是其他的。”
“其他的？”喬嫣心頭一跳，“不會是邊境不太平，要從北海艦隊調兵過去吧？”
今年邊境的衝突大大小小，彆說和邊境的軍人，連喬嫣他們這種在海邊戍守的軍屬，都擔心會不會打仗。
尤其在陸長決拿這個事嚇躍進後，喬嫣反而擔心上了。
陸長決無奈地笑了笑，“不是這個，你彆胡亂擔心，是好消息，”他放下手裡的搪瓷缸子，“我今天聽部隊裡的人說，島上有個赤腳大夫，以前幫人矯正過口吃，你上回去城裡不是聽說口吃沒有辦法用藥物治療嗎？我托人問了一下，還真問到了。”
“真的？”喬嫣驚喜道。
“這個事還能騙你不成？”陸長決給喬嫣倒了杯水，“這兩天我去上門問問，在島上，真的要能幫大丫矯正，以後就方便多了。”
“是呀，現在倒是經常讓大丫慢慢說話，但是看起來沒什麼效果。”喬嫣接過水喝了一口，“你什麼時候過去，我和你一起。”
“還沒確定，你要是沒課我就叫上你一起。”
“好。”
好消息帶來了一天，第二天傍晚，陸長決回來時，還領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月牙島的氣溫已經下降，入了冬，天氣冷。但是這老頭穿了一件不是很厚的灰色棉衣，左肩破了個洞，裡麵的棉花都漏了出來，身上還有一股濃烈的魚腥味，一看便知他是島上的漁民。
陸長決引這對方進了屋，跨過門檻時還特地提醒，“老人家，你小心點，”然後朝廚房喊，“石頭，大丫，快過來招呼客人。”
老人忙擺手，“不不不……不用不用。”
石頭和大丫從房裡出來，看到家裡出現的陌生人，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爸，可手上動作沒閒著，一個去倒水，一個搬凳子過來，“爺爺，你…你坐。”
老人笑嗬嗬地看著大丫，問陸長決：“是這個丫頭吧？”
“嗯，是這個。”
大丫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石頭倒水過來，說了聲“爺爺請喝”，掉頭就去廚房裡把他媽叫過來。
喬嫣不明所以地被喊到客廳，進屋時還用圍裙擦著手，陸長決就給她道：“這就是昨天我給你說能幫大丫看口吃的翁公。”
昨個兒才從陸長決那裡聽到消息，今天就看到人。
饒是喬嫣也不得不服氣陸長決的效率，忙上前和翁公打招呼。
翁公人很和氣，連忙擺手說不用，接著又嘰裡呱啦說了一堆話，因為是用當地方言，吐字還很模糊，喬嫣一個字兒沒聽懂，隻能站在旁邊傻笑。
陸長決給她說：“翁公說先讓大丫講幾句話，他先看看，”又拍拍大丫的頭，“一會兒爺爺讓你說話你就說話，讓你說什麼，你跟著學。”
大丫乖巧應聲。
喬嫣知道自己是門外漢，不懂就不說話，隻在旁邊看。
見大丫聽翁公指示，先說了一段話，又跟著翁公說話，她看不懂，回廚房裡繼續做飯，打算多做一個人的。
陸長決走過來說：“喬嫣，不用多做翁公的份，按平時的飯量做就行。”
“人家來幫忙，你不留人下來吃飯啊？”
“翁公不會留下來的，回頭你拿幾個雞蛋給他拿回去吧。”
陸長決不是不懂事的人，想來不留下來吃飯，應該是翁公要求的。
喬嫣聽他說，翁公是漁村裡的赤腳大夫，沒有係統的學習過，隻是早年看過一點醫術，這年頭的人生病一般不吃藥不上醫院，頂多讓村裡稍微會一點的人來看看。
所以說翁公沒有理論知識，但實踐卻不少。
陸長決也是想到大丫的口吃既然沒辦法用藥物治療，指不定一些鄉下土辦法能解決。
居然還被他給蒙中了。
翁公以前幫人看口吃，就是教人怎麼發言說話。一開始，他和大丫說話，還是他說一句大丫說一句，說到後麵，變成兩人聊天。
翁公說：“豬肉還是沒有魚肉好吃，俺們靠海吃海，還是海裡的東西味道最好。”
大丫很不同意，“豬肉好…好吃！小姨做的豬肉，最、最好吃！”
“你個小娃娃懂什麼，俺們吃的可比你吃的多多了，就是海鮮好吃。”
“你、你沒吃…吃過好吃的！”
翁公提醒：“要這樣說，你--沒--吃--過--好--吃--的--”
“你--沒--吃--過--好--吃--的--”
翁公正色：“你才沒吃過好吃的。”
喬嫣一進屋，聽到的就是這段莫名其妙的對話。
向陸長決那邊望去，這怎麼聊起來的？
陸長決挑了挑眉，邊聊天邊矯正呢。
喬嫣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她家大丫居然能和老人家這麼聊得來。
老人家和大丫又是鬥嘴，又是矯正，聊了大概有一個來小時，外頭天都黑了。
翁公看到時間，站起身就說要回去。
天黑路不好走，陸長決拿了三個雞蛋，砍了兩窩白菜，送了翁公一趟，回來時正好吃晚飯。
一回屋，他就聽到兒子在他媳婦麵前瘋狂暗示：“媽，我同意大丫的看法，豬肉要比魚肉好吃。”
喬嫣裝沒聽懂，“兒子，你的看法我也同意。”
“那你能不能做點豬肉給我們吃啊？”
喬嫣瞥了瞥這個拐著彎提要求的小饞貓，“行啊，我明天就去供銷社買點豬肉，到時候給你烙蔥香肉末餅，不過明天吃完，到月底之前就沒有豬肉吃了。”
石頭現在會算天數，他掐著指頭數了一下，離這個月結束沒有幾天，完全不打緊。
給孩子承諾的事，喬嫣一向都會做到。
上午第一節她沒課，先去供銷社稱了點新鮮豬肉，然後回家切了蔥末，又打了個雞蛋，和肉一起扮成餡料。
發好的麵用來揉餅，把麵餅全部揉成坨狀，等孩子放學回來，她再用擀麵杖把餅擀平，往鍋上刷一層油，把餅烙上去。
中午烙了不少餅，剛出鍋的餅熱氣騰騰，皮被烙成金黃色，又酥又脆，裡麵夾的還是肉沫，一家人吃得香極了。
下午等孩子放學回來，翁公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