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死嗎?”
這句話措不及防落入與謝野晶子猝不耳朵裡,黑發少女放下了手,無邊的痛楚如附骨之疽再次侵蝕了她。
“……想。”
與謝野晶子乾澀的嘴唇吐出氣音。
“為什麼呢?”
那個人的語氣裡帶著困惑。
與謝野晶子無力地揪住心口的衣服,她始終垂著頭,痛苦和絕望把聲線擠壓得顫抖。
“因為我的異能……生命在我身邊很廉價,隻要我活著,就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會有人在痛苦裡不斷的瀕死、被治好;再失去手臂、腿腳,然後被治好……”
眼淚沒有流下來。
眼角卻有乾涸的淚痕。
與謝野晶子收攏到心口的手慢慢收緊,瘦得可以看見皮包骨的手背用力到繃起青筋。
忽地,愛麗絲的之前說過的話劃過大腦。
森鷗外和她要做一個交易。
他說,她犯下炸毀艦船的罪責卻至今為止都沒有上過軍事法庭隻是關押起來的原因在於她的異能。
治療異能者太過於稀有了。
所以死也是奢望。
但森鷗外可以做到讓她死。
無視高層那些將她扣下隻等待某一天能用到的達官顯貴,港口Mafia首領直屬乾部的權力能讓那些投在她身上的視線徹底移開。
然後她就可以如願死亡。
隻要她用一次她的異能就可以了。
森鷗外沒有要求一定要治好。
很寬裕的條件。
所以與謝野晶子應下了。
不能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念頭猶如給溺水的人伸來纖細的稻草,一旦升起來就怎麼也揮不開,與謝野晶子鬆開抓住衣服的手,抬起頭——
視線接觸到麵前這個人全貌的時候,與謝野晶子連心跳都因為驚愕停止了一瞬,茫然不知所措的麵色如同一張白紙,怔愣地和這個人對視。
“異能啊……”
“是個好東西。”
那名年輕的少女首領在看著她。
她的語氣裡有歎息。
她蹲下來,那名有著櫻花般柔和發色的少女將雙手覆在與謝野晶子手上,冷淡的溫感讓與謝野晶子更加錯愕。
與謝野晶子低下頭,看著交疊的兩雙手。
這麼近夠她使用異能了。
“我說,你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
那個人說。
她的聲音很柔和,像早春陽光下的一縷微風。
與謝野晶子的手被包容在一雙並不溫暖的手掌心裡,她愣愣地垂著頭,看見同樣少女同樣垂下的櫻色發絲。
她聽見她說:“在一個沒有戰爭和苦難的地方生活下去,不需要成為異能者,也沒必要成為醫師。你可以工作、上學,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人會再視你為珍惜的治療異能者,你僅作為你自己,活下去。”
“你知道,這樣的條件我能提供。”
與謝野晶子放置在膝蓋上的雙手手指蜷縮起來。
這個人擁有的權利遠大於那個男人,提出的條件就一定有能力做到。
可是與謝野晶子不明白。
“為什麼?……你想要什麼?”
沙啞的詢問從黑發少女的喉嚨深處發出,與謝野晶子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會這樣對她。
她麵前的少女沉默半晌,目光左瞟右瞟,咕噥了一句:“唔,這個不好和你說啊。”
“你的存在的意義在你出現在橫濱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了,其餘的就是我和特務課之間的事情……啊啊,這方麵的事情果然還是老師更懂我,隻有和老師的討論這種事情才更有樂子。”
那個人自顧自抱怨著與謝野晶子聽不懂的事情。
“——這樣好了。”
那名少女首領忽然乾脆一拍板,對她說道:“你要付出的條件就是簡單直接將實話說出來,無論醫生怎麼向你打聽我說了什麼,你隻要說實話就好。”
“實話……?”
與謝野晶子被握住的手有些發冷。
她不明白這個人對於森鷗外的意義。
但她能看得出來這個人的狀態。
與謝野晶子無神的暗紅色瞳孔裡倒映出一個朦朧的身影。
港口Mafia首領賑早見寧寧笑著對她說道:
“對,畢竟真話假話其實都一樣吧?”
“反正你的異能也對我無效。”
與謝野晶子抿住下唇。
死寂的深潭忽然被掀起一絲波瀾。
“條件就是這樣,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醫生給出的那一種。不過,與謝野晶子。”
賑早見寧寧拿出一個東西,輕輕撥開黑發少女蜷縮在一起的手,放在她手心。
金屬製品的觸感讓與謝野晶子僵硬地睜大眼睛,淚水乍然濕潤了眼眶。
“生命這種東西是很廉價,但它可以發揮的作用卻是無限的;弱者可以勝強,螞蟻可以搏象。隻要有人記住他們過去,那生命總算還有些價值。”
“如果你選擇死亡,或許那些在戰場上死去的人們就要永遠消失在曆史塵埃裡了。不如帶著曾經的那份期許和對生命的溫柔,讓從苦難裡活下來的人繼續好好活下去吧。”
她將她的雙手合攏。
金屬蝴蝶被輕柔地攏在手心。
“戰爭已經結束了,不是嗎。”
…
內室的門被打開。
愛麗絲小跑過去,把坐著輪椅的黑發少女接了過來,推到森鷗外那邊去。不少穿著白大褂的醫學專家從與謝野晶子身邊匆匆走進室內,想必哪怕是絕症,在他們手裡也應該有拖緩的時間。
疑惑驟然在與謝野晶子腦海裡劃過。
她再看向逐漸接近的森鷗外,不等他開口,就開口說道:“……你。”
纖細的聲音,咽咽地帶著沙啞。
與謝野晶子乾澀的嘴唇動了動,她握著手裡的那隻金屬蝴蝶,吐出細微的不解:“為什麼要我來救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她從看見賑早見寧寧的第一眼的就確認到了。
「請君勿死」隻有在瀕死的狀態才能使用。
但哪怕是現在朝那個人開上一槍,異能也無法發揮效果。
所以她茫然地看向那個少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賑早見寧寧不會給她答案。
與謝野晶子就帶著既定的結果,看向了森鷗外。
她以為在常暗島上就有著極大掌控力的森鷗外必然知道一切。
可話落那一瞬間,與謝野晶子清晰地看見了向來理性到極致的男人那一刻絕望到失態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