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頂層的路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格外長。
黑發少年疾步走在通往頂層房間的走廊上, 他的速度很快,幾乎要甩開身後和他一起回來的兩個人。
清脆的腳步聲回響。
夜色天光穿過走廊的彩窗玻璃,在地板上灑上一層涼到透心的冷色。
沉重的人影匆匆掠過地上斑斕的彩窗虛影。
他走得很快, 卻無端給人一種遲緩的感覺, 肩上的黑色大衣隨著動作不斷擺動,半個側身浸泡在不見光的陰影裡, 分割大塊玻璃的窗框陰影不斷掃過少年清秀的麵頰, 那些影子像從四麵八方虛無的黑暗伸出無數雙手, 從腳下攀爬向上,把他一點一點拽進絕望的深淵裡。
太宰治的眼睛像吸光的黑洞。
此一刻從他眼裡看不見任何喜怒哀樂。
忽然,儘頭的房間門大門被打開了。
一個坐著輪椅的黑發少女被人推了出來,推著她的下屬看見三個少年乾部時嚇了一跳, 特彆是太宰乾部的臉色,差到簡直像是前不久處決那些咒罵首領的人時的臉色。地獄裡的惡鬼比之都過猶不及。
下屬硬著頭皮向前走, 該有的恭敬喊過之後忙不迭推著黑發少女和他們擦肩而過。
“等等。”
最後麵的江戶川亂步突然開口。
下屬渾身一顫,握著推手的手都在發抖,戰戰兢兢的停下,回頭,恭敬地回話:“是。”
少年乾部投來目光, 眸中翠色冷鷙到了極點。
他掃了一眼輪椅上的黑發少女,看見了她手裡握著的金屬蝴蝶,抬眸,驀地和她對上視線,江戶川亂步錯開目光看向推著她的部下, “她是與謝野晶子?”
“是,江戶川乾部。”下屬下意識躬身,無形的壓迫讓他連敬語都帶著哆嗦, “森乾部讓我把她送下去。”
“森先生隻是讓你送下去……?”
少年問道,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下屬不明所以,但還是恭敬地回答:“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什麼命令了。”
亂步的神色空了一瞬。
翠眸少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裡的冷色散去,變成了十足的空泛和茫然,好像有什麼東西徹底碎了。
他半晌沒說話。
長廊上的氣氛墜入冰窖,好像有無形的浪濤席卷了這裡。
還是中原中也接替了他,讓下屬帶著人離開,這才緩和了星點冷意。
但還是好冷,明明還是夏天,前不久才舉辦過花火大會的月份,卻感覺像冬天似的,好冷……
江戶川亂步無意識地放空雙目。
在看見與謝野晶子的瞬間門,很多信息就已經被推理出來了。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亂步先生。”
中原中也藍眸黯淡凝重,少年緊握拳頭,沉聲、像是請求般說道:“告訴我接下來該做什麼,無論是做什麼都好——隻要還有方法……”
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放棄。
也許,也許呢。
也許縝密到連全知的神都能一搏的賑早見寧寧忽視了什麼,那一絲的縫隙也許就能成為他們挽回的機會。
亂步被喚回了一絲注意力。
他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卻是緩慢到極點地搖了搖頭。
少年遲緩地張開嘴唇:“森先生已經確認了……”
“異能沒用。能夠在人瀕死情況下將傷勢完全治療恢複的異能沒用,寧寧已經算到這一步了,為了她要做的事情,她繞開了會被救下的可能。”
“也就是說,她的計劃到了最終階段。”
“她的死亡也成為了事實。”
中原中也僵在原地。
他的心臟猛烈跳動起來,喉頭仿佛有什麼東西卡住了,聲音發不出來,每吐出一個元音都帶著灼熱的刺痛。
什麼計劃?什麼事實?
還能有什麼。
前方,大腦已經疼痛到模糊的太宰治開口,翕動嘴唇從絕望深處緩慢地報出一條又一條的事實:“她要做的——”
“引進魏爾倫,解決對荒霸吐念念不忘的定時炸彈。”
“利用我們擔心而產生的架空心理,順利將權利移交下放。”
“東京談判、異能特務課暗示的投誠、兩場裡世界戰爭裡消弭在她手裡的反對聲。”
“以及讓夏目漱石在特務課的觀測下處理陷入瘋狂的港口Mafia首領,層層加碼他作為對立身份的立場,作為內應確保下一任首領地位交接順利,她的死亡不會帶來任何恐慌。”
“連我們還沒察覺到的敵人都提前被她壓製著輸在了這一局……”
太宰治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每一句分析尾音都帶著聽不清的呢喃。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指尖在顫抖。
“而她這樣做的理由是……”
“……是因為。”
是因為什麼?
賑早見寧寧為什麼要這樣做?
太宰治大腦一片空白,尖銳的刺痛感拉扯著他,很久以前的記憶如風暴般迎頭蓋臉而來,吹得他眼眶發乾,喉嚨也嘶啞。
【曾經這片土地的危險源自城市的無序。】
【但現在賑早見寧寧是勝利者。】
夏目漱石的話赫然在耳邊響起。
耳邊劃過的尖細長鳴刺痛大腦。
他一直都理解少女的野心,信賴且習慣於她的掌控。
所以那些話他都記在心裡。
她說她想建一座理想城。
她說她擅長殺人和奪權。
她的血裡流著硝煙和殺戮,是這片土地不可否認的守護者。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