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進修去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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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次日午膳後才知道,薑恒被太後帶在身邊,相當於變相禁足了。

蘇培盛將馬佳氏的事兒小心回了,之後又把太後命烏雅嬤嬤來通知他的話說了。隻道太後這些日子要留下信貴人‘解悶’,綠頭牌也暫時撤了。

“朕知道了。”

是因為自己隻翻她的牌子嗎?

皇上想起臨行前,太後拉著他絮叨的‘出門宜子孫’理論,不由感歎:真是可憐,倒是受了朕的牽連。

他看薑恒,起初是合眼緣。後來則磨合出些合心意來,覺得她說話做事讓自己舒服。

“跟在皇額娘身邊這些日子,她自己不好叫太醫,讓隨駕的太醫每日悄悄過去給她扶個脈,彆累出嚇出什麼病來。”

蘇培盛應下這句話,又小心道:“萬歲爺,用過午膳……敬事房張玉柱在外頭捧著牌子等著呢。”

太後拘住了信貴人,皇上您要不要翻個彆的?

但皇上到底是皇上,就算看得清太後的心思,也沒打算乖乖聽安排。看順眼的姑娘被親娘帶走了,那就肝政務唄。政務忙的差不多了?不會的,這工作就像海綿裡的水,擠擠總會有的。

這麼大的天下,不用擔心沒活讓他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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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薑恒的生活完全沒有皇上想象中的,正在因為‘自己隻翻她牌子’,而被太後帶在身邊約束管教橫眉冷對的可憐。

起初,薑恒也以為太後留下她,是要讓她抄什麼宮規佛經靜心之類的,或是就讓她罰站,在一旁端茶倒水,如同古代□□兒媳婦的婆婆一樣,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每日讓她捧著湯羹和筷子站規矩。

然而到太後帳中報道第一日,薑恒就知道自己誤了。

其實太後的生活很豐富,讓薑恒過來,就是陪玩來的。

太後是個熱衷於玄學與神秘學的人。薑恒之前聽過一句話,科學的儘頭是玄學。但對太後來說,就是富貴的儘頭是玄學。

自打做了太後,她已經不需要再殫精竭慮討夫君(要命的這個夫君兼皇上)的滿意,也不需要如履薄冰保住自己在後宮的地位,絞儘腦汁與後宮中妃嬪相處。

她就把大部分空下來的時間和精力,轉移到了玄學上。

她跟本朝嬪妃一樣禮佛,但不是天天抄佛經,去燒香磕頭開法事。她隻是喜歡聽人講佛理,說各種佛家傳奇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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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滿清朝廷上下就頗為信佛,但比起蒙古來又略遜一籌。

大清從開國起,安撫蒙古就是要緊事,而其中興佛教也是政策之一。薑恒這一路行來,哪怕隔著簾子,隻能看到外頭景色的輪廓,也看到了很多寺廟。據說光灤河鎮上就有七八十座寺廟,還都是按照國有標準敕造的。

到了草原上,每個旗也都有自個兒的寺廟和喇嘛上師。

外來的和尚好念經,比起宮裡中正殿的法師們慣有的調調,太後更願意聽這草原上的喇嘛與覺姆說說他們經過遇過的神跡。比如誰家孩子生而知之張口能背誦萬字經文,比如哪位老喇嘛坐化後,身邊立刻引來了一隻神鹿等等傳說怪事。

蒙古喇嘛也常去大清傳教,出名的上師們都會說些滿語,太後聽著也不累。

幾乎每日都要聽的。

太後至今已經收到了好幾串據說是神人帶過的佛珠子。

薑恒之前就聽說太後禮佛用心,到了草原上每日都要見喇嘛與覺姆,還覺得太後好生虔誠,跟了太後幾天,發現太後這主要是對玄學的好奇心。

上午以聽傳奇故事開啟愉快的一天。

午膳後,太後就會進入鑒賞時間。

蘇杭的宮粉、秦淮的胭脂、廣東十三行送進京城的各色花油、各色眉條黛螺,太後這裡應有儘有。

除了胭脂水粉,太後還帶著她挑衣裳的料子。

到了這蒙古,多的是皮子。何況如今到了農曆九月初,草原上已經涼了下來,可以正兒八經穿皮草了。

等回到京城,十月裡頒金節,也是每年一度京城中的皮草展覽大會。

每年京中的皮襖大氅毛領乃至手筒,都會出新鮮的花樣。宮中的節宴就像是巴黎時裝周一樣,十月裡頒金節就是最頭起兒的舞台,憋了一年沒上身的冬裝,該炫就這時候炫出來。

等著過年的時候再炫就來不及了,那相當於閉幕式了,基本就隻能趕上流行的尾巴。

這日太後帶著薑恒看緞子:“哀家素喜紫色,年輕時候喜歡那明燦燦的紫,配上金雲紋與雪白的毛領,簡簡單單三色就很好看。這會子卻喜歡更深些的紫。你看看這匹料子,蘇州織造送了來的,隻有這一匹。”

太後去了金指甲套,拿起緞子的一角摸了摸,這緞子格外柔軟順滑,光芒閃動間像是掬起一捧紫光流動的神秘莫測的魔法藥水。

薑恒也很為這個紫色而驚豔。

如果說她之前見過的紫色,都是走華麗或嬌豔的色係,那這匹布料的紫色,則是帶著一種微微暗黑的感覺,像是夜色深沉中最後一縷紫色。被太後手上帶著一隻嵌西洋寶石的鐲子光一映,這緞子又閃過一種貓眼石一樣綺麗和神秘的光澤。

美的事物,總能征服人心。

太後這裡,應當就是天下女子擁有的最頂尖的有關美的事物了。

薑恒之前隻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就像小水滴一樣普通的打工人。這宮裡的規矩能突擊彌補,但關於辨認好東西的眼力和鑒賞力並非一日能夠養成的。

薑恒這半年也在著重努力,將內務府送來的東西全部經手過目,努力培養自己的鑒定能力。

但到底不比到太後這裡幾天見得東西多。

太後是實實在在於這宮闈呆了四十年了,尤其是這一年多,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以來,好東西真是見得車載鬥量,隨口講的知識,都夠薑恒在腦中奮筆疾書做一回筆記的。

薑恒領悟,這不是來關禁閉,這是來進修來了。

相當於跟業界頂級專家貼身學習,這樣的機會,薑恒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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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恒在太後這裡,過得充實又疲倦。

充實在於隨時隨地受專家點撥,疲倦在於她明明是在求學,還不能太過學習精神外露,免得露出不對勁——到底女主也是出身都統之家的大小姐。

於是薑恒就處於一種認真聽太後說話的狀態。

她在太後這呆了七日,還很有些意猶未儘,每天按時來報道,太後不說讓她走,她也就不走。

“不怪皇上喜歡,這信貴人,有種乖得可人疼處。”

這日薑恒告退後,太後獨自坐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向烏雅嬤嬤歎息了一聲。

“真是叫人為難。”

太後當然怎麼也想不到,這世上會有穿越這回事。在她看來,以信貴人的出身,對衣料了解應該很多了。自己帶著她看各色胭脂水粉衣料皮毛,無非是閒來無事,故意留著她不能走罷了。

若是信貴人露出心浮氣躁來,太後或許會失望,但也不會太意外。

出身好,入宮即得寵,又這樣年輕的嬪妃,對聖寵肯定是格外放在心上的。忽然被太後拘住,明顯是要讓她暫時退出爭寵行列,她浮躁難過是應該的。

可太後和烏雅嬤嬤等人這幾天,好幾雙眼睛看著她,卻見信貴人每日就認認真真在太後這陪同,陪著太後選衣料一點不嫌麻煩,特彆上心,特彆乖巧。

“可見是真的心地純良之人,對太後娘娘恭敬侍奉,凡百事都上心聽著,竟真的沒什麼私心雜念。”烏雅嬤嬤也在旁附和了兩句。

她在旁圍觀,看的更清楚些,信貴人在這兒真是沒有半分不耐煩。

太後還私下擠兌了一下自己兒子:“皇上這回眼光倒是不錯。有個一心為上,心思純良的姑娘陪著,不比之前那貴妃強?年氏可是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擠走,天天霸著皇上的。”

說完後,太後兀自出了一回神,然後歎了口氣。

烏雅嬤嬤知道太後為啥歎氣:若信貴人真是個霸攔聖寵,狐媚惑主的嬪妃,太後反而不難處置。可就是因為信貴人也規規矩矩的好孩子,才讓太後頭疼。

皇上也沒錯,信貴人也沒錯,太後自個兒想要看皇帝兒子開枝散葉,皇室多子多福的心當然更沒錯。

可現在事實就在這裡擰住了。

“人都說兒女是債,當真是一點不錯!”太後對烏雅嬤嬤道:“明兒哀家親自去尋皇帝,讓他過幾天無論如何勻出來半日,來看嬪妃們賽馬。”

烏雅嬤嬤應了一聲。

然後笑了:“娘娘到底心軟啦。”

要擱外人看,就是太後雷厲風行,非要推新人給皇上——辦什麼嬪妃馬球賽馬,無非是一邊壓著信貴人不動,一邊讓新人嬪妃在皇帝跟前露臉。

也隻有烏雅嬤嬤知道,太後娘娘這是最後跟皇上表個態,然後準備撤了。

最轟轟烈烈明顯的舉動,往往才是退意的開始。

“牛不吃水還不能強按頭呢,何況是皇帝。”太後預備,若是這次賽馬後,皇帝還是沒表示,就是不翻旁人的牌子,太後就把信貴人還給他。

還能咋的,她能把兒子綁到彆的人床上去?

而且自家兒子自己知道,她再激烈些,母子關係再好皇帝也要惱了,說不得以後再專寵信貴人五年,寵出下一個貴妃也是有的——起碼皇帝現在寵愛信貴人,還都在規製內,沒有什麼踐踏規則之處。

就這樣吧,太後也要開擺了。

說到底愛新覺羅家的子嗣,愛新覺羅的皇帝不上心,她自己上火有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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