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逢月藏匿柱子後麵, 對於村長說的小丫頭已經有了猜測。
南星為什麼會被黑貓附身?因為她身上有和祠堂能聯係上的東西。
至於東西哪來的,就得問她和趙竹音了。
半夜裡到處爬的不是什麼蟲子,而是壇子裡養的蠱, 因為在南星身上感覺到熟悉的氣場, 所以按捺不住了。
“她……在陵城……”南星器械般地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還沒等村長聽到詳細地址, 忽然一陣劇痛從胸口傳來。
女人臉色發白,因為心臟絞痛,痛苦呻.吟。
“中了蠱?”村長冷哼一聲, 眯起眸子再次打量眼前纖瘦的女人。
那小丫頭現在好手段啊, 還敢讓被她下蠱的人來村裡, 這次又想偷什麼?
地上女人的影子不停變換,有時候是人影,有時又是貓影。
顯然是南星在不停掙紮,試圖擺脫黑貓的控製。
青竹小築。
趙竹音通過蠱蟲能感應到南星所處的境地, 也是這時, 她才有空來看直播回放。
聽到一開始在車上工作人員說的話時,她心裡就有不好的預感, 看到那片熟悉的楓林後, 不安逐漸濃烈。
村裡的外景都不能拍攝, 屋子裡熟悉的瓦罐壇子和花紋讓她胸口一窒。
她手腕上的陰蠱也躁動不安, 過了許久, 趙竹音平複下來。
女人嗓音溫軟:“他發現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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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南星捂著腦袋,有什麼東西好像在侵蝕她的記憶。
小烏雲忍不住了,它真的好饞,正要飄出去時,“哐當”一聲, 女人倒在地上。
村長正要上前查看,就聽一道聲音由遠及近,震驚中帶著些許疑惑——
“南星?!村長,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的嘉賓怎麼會……”接下來的話沒說完,村長聽出了質問。
看到她,村長眼底的光芒明滅不定。
這又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他沒有發覺?
可這小姑娘才多大,而且是什麼明星,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想到還沒到手的六十萬,村長吐出一口濁氣,語氣很差——
“可能是受到了驚嚇,這間屋子供奉著我們村曆代祖先的牌位,這位小姐非要闖進去,可能是看到了不該看的。”
他把責任全部推卸,反而倒扣南星一口大鍋。
“我再三強調過不要來宗祠,外人不能進,如果讓族老們知道了,恐怕這事不能善了。”村長觀察她的神色,女人太淡定了,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過了好半天,楚逢月才歎了口氣:“我是半夜被院子裡的動靜吵醒的,看到我的同伴跟著一隻黑貓出了院子,不放心過來看看。”
“剛才好像聽到你們的說話聲,進來就看到她倒在地上——”
女人苦惱道:“她家裡在陵城算是個富豪,要是她出了什麼事,家裡人恐怕會想方設法找到村子……”
聽出她明目張膽的威脅,村長幾欲吐血,眼前這個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這樣和他說話!
可他們到底不是土匪,不可能把人強留在村裡,而且還有那什麼直播在,到底還是忍了下去。
“村裡有村醫,不會有什麼事的。”
村長臉色很臭,和她一起攙著暈過去的南星往祠堂外麵走。
楚逢月隻是虛扶著,沒怎麼用力,女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村長身上。
村長想到竹音給她下了蠱,十分嫌棄的同時,還抽出空用餘光瞥了眼暗處的黑貓。
“喵~”黑貓叫了一聲,輕巧靈活跳上樹枝,落在屋簷上,蹲在那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眸子泛著綠光。
走了一段距離,到了一個木門前麵。
“老爻,開門。”村長語氣很不耐煩。
還不忘指責楚逢月:“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不要亂跑!現在出事了吧,要不是我發現了及時製止,到時候村民們那一關你們就過不去。”
“是……對。”楚逢月語氣敷衍,眼神卻落在前來開門的人身上。
“村長?”那人身材高瘦,顴骨突出,臉上沒有幾兩肉。
看到他,十分訝異。
隨即,目光往他旁邊的兩個女人身上挪。
他知道村子裡來了外人,村長早就下了通知書除了給藥田澆水拔草,這幾天儘量不要出門。
可真正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村子裡很久沒來過外人了,有的村民短暫出去帶回了對象,結了婚就因為詛咒的限製一直待在村裡。
而那些嫁進來的外來女沒過一年半載也亡故了。
特彆是近十年來,除了送藥材去收購點或者采購小孩子們用的書籍資料以及日用品,村民們幾乎沒有出去過。
所以他有短暫的失神,還是村長提醒,才皺著眉把人扶進去。
這裡除了祠堂,所有的房子幾乎都是一樣的格局,幾間平房一個堂屋一個廚房,前麵是院子,洗澡的屋子和茅廁並排在另一邊。
“不要講話,看著就好。”老爻坐下,伸手去搭脈。
這話是對楚逢月說的,怕她是外來人不講規矩。
點點頭,她認真地看著老爻的動作。
村長應該沒騙她,眼前這個多半就是村醫,一進屋子濃鬱的黨參味撲麵而來。
剛搭上脈,老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楚逢月說不上這種感覺,或者說是靈魂變化,磁場已經不對了。
“受到了驚嚇,有損生氣。”老爻診完脈,開了兩劑安神的湯藥,“回去煎服,明天還沒有好轉再來。”
“謝謝大夫。”楚逢月連聲道謝,又問了一些注意事項,擔心道:“能先讓她醒來嗎?”
村長覺得她很奇怪,給他一種很詭異的感覺,但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有問題。
“要紮兩針。”老爻不動聲色看了眼村長,去櫃子裡取來銀針,準備施針。
第二針紮下去的時候南星就醒了,她身上的黑氣逐漸散去,小烏雲不滿地在口袋裡翻騰。
我的飯!我的大餐!嗚嗚沒了,都沒了!
南星悠悠轉醒,她頭痛欲裂,看到麵前的女人,怔了片刻,然後麵色猙獰:“你和他們聯手害我?!”
回憶起自己在鏡頭麵前怪異的舉止,對楚逢月更是恨上加恨。
錄製結束後她不可能再在娛樂圈待了,隻有趕緊想辦法嫁給陸致遠,陸家出會主動手把她所有的負麵新聞壓下去。
“你在說什麼呀?”楚逢月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偏頭看向村醫,“大夫,你剛剛是不是把她腦子紮壞了?”
女人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無奈道:“這可怎麼辦是好。”
聽出她語氣中的幸災樂禍,村長這才想起到底是哪兒不對勁。
上午見她,和眼前這個小丫頭關係比較一般,而且有黑貓在,不可能有人能悄無聲息靠近祠堂。
怪異之處就是普通人遇到這樣的事會害怕會驚慌失措,她倒好,還敢直接威脅他。
“你到底是誰?”村長危險眯眸,逼問:“來我們村子有什麼目的?”
“我過來錄節目的啊。”楚逢月自顧自找了條椅子坐下,眉眼彎彎道:“順便來看看,白仙是怎麼治病救人的。”
“……”老爻悚然一驚,許久沒出聲。
過了大概三分鐘,才沙啞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突然從人變成了刺蝟,我又不是傻子。請仙上身的招數見得不多,但還是能認出來。”女人語氣幽幽:“不過壇子裡是什麼就不知道了,還沒來得及揭開看呢。”
南星和村長同時望向她,後者臉色陰沉,隻恨自己貪財。
楚逢月自顧自道:“村裡好像沒有墓地吧?難道這麼多年都沒有生老病死的嗎?還是你們流行水葬?”
“可我看了附近的河流,沒有絲毫陰氣,所以可以排除了。”
不等她繼續說,老爻一針紮過去,南星再次暈在椅子上。
“你到底是誰?”見多年的秘密就要被揭開,村長內心躁動不安,眉眼也狠厲起來。
“不要有歹心,你鬥不過我的。”楚逢月瞥了眼南星,緩緩道——
“養蠱、請仙、蛟圖騰。”
“村長,我更好奇你們是誰,是什麼來路呀。”她鬆快問道。
這漫不經心的語氣明顯是沒把他們放在心上,村長有些猶豫,眼前的人既不像敵人,也不像是要交好的意思,他有些拿不定這人心裡怎麼想的。
氣氛陷入僵滯,幾個人都在等對方先開口,楚逢月也不著急,她舒舒服服地往背後一靠,用眼角餘光睨著村長。
村長驚疑不定,幾次想說話又止住了話頭。
現在就是耗,就連老爻身上的白仙都沒有吱聲。
過了不知道多久,村長才開口——
“你到底想要什麼?”
“讓我們安穩過完剩下的幾天,”楚逢月坐正了身子,“還有,我想知道為什麼嫁進來的外來人口都會在一兩年內死亡。”
聽到這話,耳麥那邊的人頓時來了精神,拿出錄音設備以及紙筆,隨時準備記錄下來。
“……”
村長知道這回瞞不住了,該來的遲早會來,但他也有條件——
“我希望村子和之前一樣,不會受到任何的打擾,”
“沒問題。”楚逢月爽快答應,“前提是你們沒有犯罪。”
“當然沒有!”說到這,村長臉上陰雲密布。
“我們祖輩就有祖訓,不要和外鄉人通婚,”他氣憤不已,“可有些人為了嘗試,冒險去了外麵,然後帶人回來成婚。”
“村長……”老爻想要製止,但是話已經說到這裡了,已經晚了。
他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沒再出聲。
“嘗試?”楚逢月卻捕捉到這個關鍵詞,“為什麼這麼說?”
村長臉色凝重:“因為詛咒。”
這也是第一次,在外鄉人麵前這麼坦白地把村裡的秘密說出來。
因為在南星醒來時,黑貓趴在外麵窗沿,向他傳了一句話——
軀殼和靈魂不符。
楚逢月多半是有什麼特殊手段,奪舍或者彆的方法,占了彆人的軀體。
意識到這一點,村長知道再和她作對都隻是徒勞。
而且村子裡的秘密,她都猜到了。
話頭已經出來,接下來的就十分自然順暢了——
“我們不是瑤族,而是一個特殊的部落。”
真要算起來,恐怕還得自稱一聲匈奴。
“部落的首領有兩個兒子,我們這一脈的祖先是二兒子,最後繼位的也是我們的祖宗。”
說到這,村長神色恭敬,同時又帶著一絲痛恨:“也是因為他,我們備受折磨,從出生開始,就受到詛咒,一年之內隻要離開村子超過半個月,就會離奇死亡。”
楚逢月訝異:“你們不是後麵遷徙過來的?”
“這裡一直是我們的領地,”村長不知道她哪裡得來的信息,滿頭霧水:“從建立至今,有一千二百多年沒有離開過這裡。”
她沉默片刻,把對於村口炮台的疑惑問了出來。
“那是修建起來對付土匪的,也是防備部落首領的大兒子那一脈的。”村長哭笑不得,“在我們的祖宗即位後,沒有對大兒子的後代趕儘殺絕,留下了禍患。”
後來就一直在你躲我藏中過生活,詛咒也是大兒子臨死之前用自己的心頭血立下的。
“至於為什麼會有人不顧族規帶外鄉人回來——”
他剛想賣個關子,就聽女人懶懶散散道:“因為你們的族人想破除詛咒,讓後人免受苦楚。”
要說的話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十分難受,村長有些惱怒。
你看!她明明什麼都知道,就是非要從他嘴裡得到驗證。
“那墳墓呢?你們的族人埋在哪兒了?為什麼外來人口會忽然身亡。”女人繼續問,但話裡話外聽不出多少求知欲,仿佛就是希望從他嘴裡說出來,有個證明。
“沒有墳墓。”村長臉色怪異,“……我們的族規第二條,就是人去世後都要放在特製的瓦罐壇子裡,不是為了養蠱——”
“而是為了封印。”
因為族人大多養蠱,怕亡故後會被蠱蟲控製,所以會在火葬後將骨灰封在壇子裡。
蠱蟲是很難滅亡的,宿主沒有了會自己找新的,所以這個舉動也是為了保護族人。
“外來人的突發身亡不是人為的,”村長解釋道:“她們在看到伴侶用蠱,並且將那些……封印在壇子裡的過程,承受不住。”
楚逢月無語:“把骨灰壇子和蠱蟲擺在家裡,換誰能受得了?”
所以這些外鄉人是被嚇病了,當然可能還有思鄉的原因。
丈夫和孩子不可能陪著自己回娘家,還要麵對兒女永遠離不開村子的事實,以及每天一睜眼,到處都是骨灰壇子。
但她又覺得不對勁:“我們住的那個平房有很多壇子,那家人死得那麼多?”
“當然多啊,祖宗十八代都放在那了。”
村長理直氣壯道。
女人察覺什麼,驀然失笑,搖頭道:“你彆告訴我,那座屋子是你的。”
“就是我的祖屋!”村長幽怨道:“村民們不願意你們進村拍攝,更不可能把自家的房子騰出來讓給你們,隻能收拾我家以前的老房子了。”
“……”
老爻忍不住補了一句:“村長也是為了賺點錢改善村裡條件,娃娃們讀書買材料都要錢哩。”
至於為什麼不教小孩子們普通話,這很簡單。
不想讓他們滋生出去看看外麵世界的想法,以免長大後因此喪命。
“年輕的小夥子們剛開始不把詛咒當回事,出去一趟就不想再回來。”村長語氣低落,自嘲道:“我以前也抱過這樣的想法。”
“可在外麵多待兩天,精神就會特彆差,像是缺了水的魚,難以存活。”
為什麼不讓村民們接觸她們,更好解釋。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不希望村民們對外界產生好奇和向往,而以前出過村最後差點瀕死的村民們更是視她們為洪水猛獸。
還有就是不想村子裡的秘密曝光在外人麵前。
耳麥那頭的人聽完這些,對楚逢月說:“楚小姐,情況基本上已經了解,我們會儘快核實,辛苦你了。”
楚逢月沒說話,手指在耳邊輕敲兩聲,耳麥關閉。
和剛才的氣勢不一樣,女人坐直身子,眼神陡然變得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