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哥的帶領下, 孫真人前擁後簇往山上走,二大爺和趕過來的大爺彙合,嘴裡嘀咕了兩句。
大爺轉頭看向後麵跟上來的胖驢友, 不耐煩道:“彆管他們, 幾個毛頭小子還能掀出什麼風浪不成?想要錢,那更不可能。”
賣了地, 兩家把錢平分,這事就算完了。
幾十年沒回來過的人了,還想分一杯羹?當自己這把年紀白活了嗎。
到口袋的錢哪還有分出去的道理!
楚逢月他們慢吞吞跟在後麵, 現在山上還有野果摘, 胖驢友時不時薅一把——
“我們小時候就愛吃這個, 有點酸,您嘗嘗。”
他攤開掌心,紅彤彤的小野果鮮豔欲滴。
蘭琳半信半疑地撚了一顆放到嘴裡,酸到倒牙, 趕緊吐了出來。
她五官皺成一團:“胖哥, 這哪能吃啊!”
“彆看味道不怎麼樣,維生素豐富著嘞。”胖驢友自己也嚼了兩顆, 他說:“以前我們在山上跑, 就是用這個提神。”
看到蘭琳這幅模樣, 楚逢月用樹枝撥開他伸過來的手, 婉拒了他的好意。
瘦驢友直接吃了一大把, 從始至終麵無表情。
楚逢月向他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村子裡都是些老弱病殘,年輕人大多在外麵打工,也沒什麼人來山上,瘋長的樹枝和荊棘到處都是。
蘭琳從包裡摸出一瓶驅蟲藥,給自己噴了兩下, 又遞給楚逢月他們。
雖說現在有衛星地圖可以清晰看到山川龍脈走向,不過風水師還是要實地考察,以免有偏差。
驅蚊蟲的藥水都是常備的。
胖驢友也往全身噴了個遍,一股清新的藥香彌漫開來。
他以前用的都是six god,自己也自製過,不過效果沒有這個好。
前麵的肥羊時不時拍拍衣服驅趕蟲子,他身上乾乾淨淨不痛不癢。
“蘭小姐,這個能不能勻我兩瓶?”胖驢友腆著臉皮問道。
“沒問題啊,回去給你寄一箱。”蘭琳答應的很爽快,配方是給不了了,算是師門獨有的,她無權泄露。
他們走的路都是前麵那群人剛走過的,荊棘和草都被保鏢們清理過了,所以走起來不算費勁。
現在是深秋,山上一片蕭條,樹下的枯葉裡偶爾有蘑菇冒頭。
楚逢月仔細查看這座山的走勢,在手機衛星地圖上定位,指尖放大圖片。
蘭琳也湊過來看,隨後搖頭:“得水為上,這裡連水龍都沒有,不可能有風水寶地。”
一個地方的風水好不好從它的發展就可見一斑了,很多村都通了路,這裡不僅沒通,還不像竹村那樣有自己的經濟作物。
說明土壤不行,種不出東西。
沒有吉壤,哪來的寶地?更何況說龍砂。
如果這位孫真人到了地方,開口閉口就說有什麼風水寶地,那隻肥羊鐵定就是要挨宰了。
走了得有兩個多小時,到了這座山的最高點,等前麵那群人停下來,胖驢友從背包裡拿出自熱米飯,隨便在旁邊的小溪打了點水開始熱飯。
“這裡就是整座山最好的位置,前有溪流後有靠山,山環水抱。”孫真人伸出手掌,他滿意點頭:“藏風聚氣,依山傍水,是吉穴。”
年輕人驚喜道:“既然真人說好,等我爸過世,我就把他埋進來。”
堂哥和二大爺一個勁誇他是孝子,後者猶豫片刻,果斷道:“真人,這麼好的地方我們不賣了!留著自己用。”
堂哥傻眼了,一個勁扯他爹的袖子,二大爺和孫真人隱晦對視一眼,隨後說:“您也知道風水寶地難得,可以蔭庇子孫後代大富大貴。”
“我打算等自己百年後葬進去,給我兒孫謀點福祉。”
堂哥急了:“爸,您身子骨還硬朗呢,用不著想那麼長遠……”
孫真人眼底卻帶了笑意,但他很快隱藏起來,對旁邊的年輕人說:“江少,這塊風水寶地獨占鼇頭,承接了整條龍脈的氣運,如果放過,著實有些可惜啊。”
聽他扼腕,本來就誌在必得的年輕人更是不願放手。
“你開個價吧。”他從兜裡掏出支票本和筆,“這塊地我要了。”
“如果你不賣給我……”年輕人意味深長道:“這塊地誰也彆想用。”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二大爺臉上青紅交加,從激動氣憤到驚恐,最後認命,垂頭喪氣。
“好吧,我們這些升鬥小民永遠和有錢人比不了。”
見他眼底帶著不甘,年輕人很滿意,神清氣爽寫了張兩百萬的支票給他。
看到金額,二大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這麼長的數字他隻見過電話號碼嘞!
“……”蘭琳實在聽不下去了,這明顯就是孫真人和二大爺勾搭成奸,一起坑人嘛!
還什麼留著自己用,前腳埋進去,後腳子孫死絕。
如果是一般那種普通平庸的地,她可以不管,可這種害人的招數,任何一個風水師都不能放任自流。
她大步上前,將二大爺手裡的支票搶了,塞回肥羊懷裡:“這塊地彆說百萬,就算你倒貼給我,我都要甩你一個大嘴巴!”
女孩突然發難,在場眾人都沒反應過來,還是二大爺先回神,他惱怒道:“你個小娃娃懂什麼?墩兒,你想要錢直說,乾啥要來這些虛的!”
喬家大爺也急眼了:“胖墩兒!你這是要斷家裡財路啊!你知不知道孫真人的來頭?彆在這瞎鬨,不然他生氣了收拾你我們也沒辦法!”
孫真人看著這場鬨劇,目露不善:“小姑娘,這塊地是江家的機緣,毀人緣法是要遭報應的。”
“你年紀還小,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何必因為彆人家那點紛爭把自己搭進去?”
蘭琳嗤笑,把肥羊推到一邊,上前一步直麵孫真人:“你剛才說這是吉穴?山環水抱?”
“前麵那條小溪直衝穴位,成為犯煞的牽牛水。”她雙臂揮舞,冷笑道,“你選的這個位置又是山峰最高點,不葬龍虎尖頭屬於基本常識吧?”
越說她越氣憤:“什麼人都敢冒充風水師,還偏偏選這種損丁破財的地方,你是想謀財害命?!”
胖驢友還沒來得及去分錢呢,他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呐呐道:“楚小姐,蘭小姐平時看起來挺隨和的啊。”
怎麼這麼凶啊……
孫真人眼神閃爍不定,他穩住心神:“江少,這種胡言亂語你如果信了,那這件事就到處為止吧,我才疏學淺,你另請高明。”
說完,他一甩袖袍,拎包的人趕緊勸道:“江少!真人如果生氣了你回去怎麼和老爺子交代?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在這胡說八道,您應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是啊江少,”堂哥生怕這件事黃了,趕緊追上去朝孫真人鞠躬道歉:“您大人有大量,他們就是眼紅我家賺了錢故意搞事,您這種神仙一般的人物千萬彆跟他們這種凡人計較!”
楚逢月吃著胖驢友遞來的自熱米飯,倚在樹乾上看蘭琳舌戰群儒。
她並不擔心蘭琳會有事,不管是不是真正的青田劉後人,敢打這塊招牌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
更何況蘭琳之前還敢單槍匹馬去司徒正家接活,足可見她留了壓箱底的東西。
胖驢友也樂得看熱鬨,他本來就是個樂子人,硬生生把自己從當事人變成了局外人。
瘦驢友不愛說話,胖驢友給什麼他就吃什麼,找了個地方坐下,對眼前這一幕沒什麼興趣。
需要他上手的時候招呼一聲就行了。
江少許久沒說話,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女孩說的話可能是真的。
但是孫真人在江家的地位不可動搖,而這個姑娘看年紀不過二十多歲,最多二十四五吧。
不管怎麼樣,他必須相信孫真人。
手裡的支票又放到二大爺手裡,他說:“我自然是相信真人的,這塊地我一定要拿到。”
蘭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隨後氣呼呼跺腳:“真是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
人家執意要送錢,她還能強攔著不成?
“你想好了,這塊地就是斷子絕孫的風水格局,要是葬了先輩會導致你家家破人亡。”
“不相信我們沒關係,你可以去找本地的玄學協會,讓他們來人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極佳的風水寶地!”
很明顯,蘭琳越說火氣越大。
她甚至覺得這隻肥羊家裡多半也隻是中產,很多豪門接觸到的諸如風水一類他都不懂。
或者說隻是一知半解,所以被孫真人這麼坑也沒反應。
“不勞這位小姐掛心,兩百萬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見她年輕貌美,生氣時俏臉通紅,年輕人也有了幾分炫耀財力的心思。
蘭琳翻了個白眼。
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也沒必要再多費唇舌。
原本作勢要走的孫真人停住腳步,露出果不其然的微笑。
大爺和二大爺看著失而複得的支票,喜上眉梢,再看胖驢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要不是他搞事,到手的錢也不會差點就飛走了。
堂哥繼續點頭哈腰,已經擇了地,就沒有再在這呆著的必要。
無視胖驢友一行人,他們浩浩蕩蕩下山,有說有笑。
蘭琳無語:“先不說他是不是江湖騙子,就算不是,哪有風水師堪輿擇地這麼簡單的?不尋龍,不點穴,隨便指個地方就當是寶地。”
“這不是事先串通好了是什麼?”
楚逢月咽下飯,深以為然:“胖哥這兩位大爺和那個孫真人是一夥的,看熟練程度估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難怪有錢建房子。”胖驢友嗤笑,“這塊地我家也有份,不管他們賣不賣,我那份我得要回來。”
他可不怕什麼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先不說這村子就是他老家,就算村裡人都害怕二大爺和大爺,他一個電話就能搖來人。
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出身,你玩陰的我也不會客氣。
這個飯吃得蘭琳一肚子火氣,又乾又噎。
“下次彆買這種了!”
“……行。”對於她,胖驢友還是很寬容的,不看僧麵看佛麵,楚小姐在旁邊站著呢。
吃完擦了擦嘴,胖瘦驢友把自熱米飯的盒子撿了放袋子裡,慢悠悠跟著前麵的人下山。
胖驢友滿腦子就三個字:分錢咯。
楚逢月忽然指著另外一邊那座山,開口問:“那邊有人煙嗎?”
“有,”胖驢友瞅了一眼,隨口道,“彆看隻隔了一座山,要是開車過去也有二十多公裡路呢。”
“對了,我們村子上麵不是有條河嗎?就是從那裡流下來的。”
楚逢月瞬間就想到了帶花紋的瓷片,她說:“等這裡的事解決了我們過去看看。”
胖驢友當然不會拒絕。
下了山,年輕人已經準備走了,一群保鏢圍著他,還怪有氣勢的。
胖驢友說:“他現在就像一隻求偶的公孔雀,渾身上下都寫著來勾我。”
蘭琳本來有些生氣的,被他逗笑了。
“就他這點財力,在縣裡都排不上號吧,不然也不會把一個江湖騙子當寶。”
估計剛才她說玄學協會,那隻肥羊都一臉懵逼。
“可能是之前被做過天仙局,對孫真人產生信任和依賴了。”楚逢月看到溫珩回的消息,點進位置共享,看到他的定位,不由挑眉。
溫珩的位置就在她旁邊——也就是另外一座山脈那兒。
他怎麼跑到那裡去了?難道是發現了什麼?
她是根據三叔給的那塊河水衝下來的花紋瓷片,推測上遊可能有巫蠱一脈的墓。
那溫珩是怎麼找到那的?
楚逢月百思不得其解,隻是和溫珩說了句她有空就過去看看。
肥羊坐車走了,孫真人說他要留下來定穴,等事情辦妥了會自行離開。
現場隻剩孫真人和他拎包的小跟班,以及二大爺父子和大爺。
其餘就是胖驢友這邊四個人了。
胖驢友也沒講客氣,叼著狗尾巴草走過去,眼神輕佻。
“兩百萬啊大爺,咱們三家平分一家都有六十六萬呢,零頭我就不要了,就當是孝敬你和我二大爺的。”
“呸!”堂哥直接唾罵:“喬豹,你從外麵回來臉皮是越來越厚了啊,這塊地是我家和大爺家共有的,關你什麼事?”
“我看你才是不要臉,什麼都想獨占。”胖驢友吐掉嘴裡的狗尾巴草,語氣凶狠道:“現在你要麼把地和錢還給我,要麼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孫真人明顯不想參與他們的內鬥,讓二大爺把支票給他:“等我兌換了再把剩下的給你。”
二大爺舍不得啊,他猶豫片刻,說:“真人,我們也合作兩三次了,您也賺了不少。”
“每次打發我們都是五萬十萬的,跟您這比起來就是這個。”他伸出小指,語氣哀求:“這次咱們平分吧?您拿一百萬,我和我大哥各得五十。”
他覺得自己這樣的要求也很合理,畢竟地是自家的,真人隻是動動嘴皮子,每次都他拿大頭自己拿零頭,換了誰都接受不了吧。
“你說什麼?”孫真人雙眼微眯,“要不是我帶來的客戶,你能有現在的房子住嗎?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
“做人要懂知足。”
他這話毫不避諱胖驢友他們,蘭琳衝出來:“這麼說你是承認和這幾人一起合夥騙人了?”
“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要強出頭。”孫真人冷笑,“不然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正好他缺個煉蠱的,這幾人看著都挺合適,特彆是那兩個男的,一看身體就好。
他朝二大爺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把和跟胖驢友對罵的兒子扯了回來。
“墩兒啊,這事我們回去商量成嗎?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主,還得等你大爺家兒子回來。”
“他這個村長當不下去了,今天去鎮上辦交接了,晚點兒就會回來。”
“你大老遠的跑回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不是?”
看著笑容憨厚的二大爺,胖驢友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變臉這麼快。
之前還是一副不可能鬆口的樣子呢。
看了眼他旁邊的孫真人,胖驢友倒是想看看這幾人葫蘆裡賣什麼藥。
他混不吝道:“行啊,反正我也沒地方住,家都被人占了。”
“那就把你家當我家唄。”
楚逢月對此毫無意見。
就在剛才,她感應到了從孫真人身上彌漫出來的一絲煞氣。
和趙竹音身上的有些微妙的相似,但是消失太快,難以辨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