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男孩又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他對自己是個騙子的事實毫無遮掩。
他說他爸跟著外頭的女人跑了,他媽在他爸跑之後的半年內就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了,因為那個男人有一個兒子,不願意再負擔他,所以他媽把他丟給了住在筒子樓裡的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沒有工作,隻能靠低保生活,一個月隻有幾百塊錢。
他初中畢業後就沒有再去上學。
跟著在街頭結識的朋友們混日子,有時候能找到錢,有時候找不到。
爺爺奶奶也管不住他,在爺爺奶奶去世之後,他就繼續租住在筒子樓裡。
因為這房子也不是爺爺奶奶買的。
狐朋狗友們大多還是有家人的,在經曆了少年叛逆之後,他們還是回家了, 去學一門手藝,找一個工作,過上普通的生活。
可男孩卻回不到普通的生活,一批狐朋狗友走了以後,他就認識了另一批狐朋狗友。
也找到了另外一種來錢的方式。
就是利用自己的原始資本。
他對尤銘說:“你這樣的,一晚上能值五千以上,如果是在北上廣,能過萬。”
他又對江予安說:“你也是。”
然後他說:“我身材不行。”
他並不羞恥,網戀隻是他的副業。
他對尤銘笑:“我也不圖他們的錢,當然,他們願意給我也很好。”
尤銘問他:“如果趙宏是真的喜歡你呢?”
男孩從沙發下麵找到了碟片,站起來以後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把碟片交給尤銘,他笑的時候眼神很空洞:“你覺得他喜歡我嗎?”
尤銘沒有說話。
男孩看了眼江予安,對尤銘說:“他喜歡被我捧著,我喜歡他偶爾關心我,願意給我錢花。”
他還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瘦?”
沒等尤銘回話,他就自問自答:“因為我得了病,在治療,等治好了才能去繼續工作。”
“不然顧客發現被我傳染就麻煩了。”男孩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還要治多久。”
“趙宏是昨天早上出事的。”尤銘說,“在那之前他有什麼異常嗎?”
雖然看了聊天記錄,但尤銘畢竟跟趙宏不認識,他也沒有時間一條條的去翻看和分析那些記錄。
男孩轉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江予安,咽了口唾沫,笑道:“你讓他跟我睡一晚,我就告訴你。”
“他的話,我不收錢。”男孩朝尤銘暗示性的眨了眨眼。
尤銘朝他笑了笑。
男孩眼睛一亮:“行不行?”
尤銘朝他搖頭。
男孩失望的說:“那我不告訴你。”
尤銘:“你可以不告訴我,反正死的是個跟你無關的人。”
說完之後尤銘就站起來,拿起男孩放在桌上的碟片,又放了錢在桌麵上:“謝謝。”
直到尤銘走到門口,男孩才咬著牙說:“回來,我跟你說。”
“他那種人其實挺好懂的。”男孩喝了口可樂,很自然熟稔地說,“就前段時間變化有點大。”
“他騙我說自己是富二代,還說他到處旅遊。”男孩大笑出聲,“特彆假,他還發照片,發奢侈品,結果連水印都沒有去掉。”
男孩:“不過他願意裝我也願意配合他。”
“哪個現充玩網戀啊,外麵的花花世界不夠玩嗎?”男孩撇撇嘴,“我又不是沒跟富二代玩過。”
尤銘等著聽他說到趙宏。
但男孩說話的時候思維很發散,一會兒說到自己,一會兒說到趙宏。
中間還要摻雜他和彆人的感情糾葛。
尤銘沒有催他,就緊緊地聽著,充當一個優秀的樹洞。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男孩才重回正題。
“好像就是從玩遊戲開始,他就經常神神叨叨的,說網絡上有人在監視他,他隻相信我,隻給我打電話,還說這些事不能在網上說。”男孩說,“他說他哥是羊頭怪,他嫂子是雞精,每天晚上都要商量怎麼把他養肥後宰了吃。”
男孩:“有回他跟我打電話,說自己在超市,超市裡全是怪物。”
“說是黃鼠狼在收銀,顧客全都血肉模糊,肉上還有蛆。”
“他說他要來找我,說這個世界瘋了,要帶我去安全的地方。”
男孩:“他是自殺嗎?”
尤銘點頭:“算是。”
男孩揉了揉眼睛:“我估計我當時要是答應他來找 我,他會先殺了我再自殺。”
男孩有時候說話很誇張,他的五官非常凸出,因為過度削瘦,眼睛尤其嚇人。
說話的時候也無法集中精力。
尤銘皺眉問:“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男孩把喝空的水瓶直接扔在地上,他仰著頭說:“要是錢多點就好了。”
他轉頭看向尤銘:“你要是有朋友需要服務,可以介紹給我,戴套的話應該就不會傳染了。”
“會給友情價。”
等尤銘問完了自己所有的問題,離開男孩家的時候,男孩就站在門口看著尤銘和江予安離開。
尤銘轉頭看,男孩還給他拋了個飛吻。
男孩放肆地笑著,他的牙有些黃,長年吸煙又沒有去洗牙,但勝在年輕,並沒有讓人覺得惡心,尤銘正要回頭下樓的時候,忽然僵住。
他迅速轉頭,朝著男孩的方向跑過去。
男孩卻在這時翻過了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的護欄。
——一躍而下。
男孩閉上眼睛等死,卻沒有預料之中的疼痛。
他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被尤銘抓住了手腕。
江予安伸出手,尤銘輕鬆地把男孩拉了上來。
男孩就這麼暈暈乎乎地坐在地上,傻不拉幾地看著尤銘,他的大腦是混亂的,奇怪地問:“你拉我乾什麼?”
尤銘:“你要自殺?”
男孩搖頭:“沒有啊,我隻是送送你們。”
“對了,剛剛那邊有人給我打招呼。”
他指了指對麵的那棟樓。
然後說:“我準備過去問他在說什麼。”
然後男孩順著他自己的視線看過去,表情這才變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轉頭看著尤銘。
“是走道!剛才是走道!”
這下尤銘和江予安走不掉了。
男孩忽然覺得很冷,他緊緊拉著尤銘的手臂,嘴唇一直在發抖,上下牙齒碰撞發出聲音。
尤銘帶男孩去開了酒店,男孩的家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談話或是休息的地方。
“啊——!”
跨出筒子樓的那一刻,男孩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掙脫尤銘扶著他的手蹲到了地上。
尤銘也被嚇了一跳,他蹲下去,把外套脫下來披到男孩的身上。
“怎麼了?”尤銘放低聲音。
男孩發著抖,想鑽進尤銘的懷裡。
但他還沒有撲進去,就被江予安按住了肩膀。
男孩不再發抖了。
然後男孩老老實實地跟著尤銘去了附近的酒店。
這附近也沒有什麼酒店,都是旅館,旅館的環境並不好,大約就比招待所好那麼一點點。
這一點點就是隔音效果來帶的。
尤銘在樓下給男孩買了一杯熱牛奶。
男孩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叫馮嚴。”
尤銘也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叫尤銘,這是我愛人,江予安。”
馮嚴咧出一個笑容,他看著江予安的側臉,目光有些迷離,但很快收了回來。
“你愛人真帥。”馮嚴像是說悄悄話一樣壓低聲音,“小心他被人搶走。”
尤銘笑著對他說:“不會的。”
馮嚴看著尤銘,眼神中充滿了羨慕。
他說:“你真自信。”
自信於自己的魅力,自信於自己和愛人的感情。
喝完牛奶之後,馮嚴的嘴巴上有一圈白沫,這讓他看上去有了同齡人的稚氣。
他跟尤銘說了很多。
也會時不時地去看江予安。
他的目光集中在江予安的胸腹,一遍遍的 上下打量。
尤銘不動神色的側身,擋住了江予安。
馮嚴還會跟尤銘開玩笑,說他遇到的那些好笑的人和事。
還會說趙宏是個很可憐的人。
“我覺得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馮嚴用憐憫的口吻說。
馮嚴:“他也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
江予安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他靠著沙發上,雙腿敞開,狂放又桀驁。
馮嚴的目光就從胸腹移動到了江予安的腿間。
江予安:“……”
他默默坐直了身體,正襟危坐。
馮嚴這才遺憾地歎了口氣。
他在尤銘的引導下說出了很多東西。
“我有一個朋友,他跟我一起買的遊戲,也很久沒跟我聯係過了。”馮嚴說,“我有他姐姐的電話,我打過去問問。”
電話接通的很快。
接完電話後,馮嚴的表情驚恐,瞪大了眼睛說——
“他鋸掉了自己的腿。”
“煮熟以後吃了。”
“失血太多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