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真揀掉碎玻璃,手腳並用地爬了進去。
安保設施遭到破壞,發出嗚嗚的警報。她嫌煩:“因為打雷,電路遭到破壞,安保設施全部失靈。”
警鳴戛然而止。
言真真跑上樓去,找到了淩恒的房間。
他躺在床上,麵色青紫,床鋪濕透,滴滴答答地往地板上滴水,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鹹味。
“淩恒。”言真真趴到他身邊,用力搖晃,“起來,醒醒!”
淩恒沒有反應,仿佛變成了蠟像,五官眉眼精致如昔,卻不見絲毫生氣。與之相反的是被子下的身體,不斷起伏不斷,怪異非常。
言真真一把掀開了被子,緊接著就被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他的腹部隆起一道又一道粗重的痕跡,薄薄的皮膚下透出黑色的條狀物,四肢也有,隻不過更細長一些。乍一看,好像是人的血管活了起來,不斷扭曲著要掙脫血肉的桎梏。
言真真猶豫了下,伸手戳了下去。
“嗖”,肚子裡的東西破出了腹部,精準無比地纏繞住了她的胳膊。
黏稠、陰冷、滑膩的觸感傳到大腦,叫人本能地產生不適,恨不得立刻甩手。但言真真沒法這麼做。
深切而巨大的恐怖湧上心頭。
她垂下腦袋,看到海水沒過了她的腳踝,然後一眨眼,超過了胸口。
再下個瞬間,徹底淹沒了口鼻。
視野變得十分昏暗,她費力地睜開眼,隔著澄澈的海水,看到了對麵的淩恒的麵孔。
她張口想叫他的名字,但一張嘴,腥鹹的海水就往喉嚨裡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言真真慌了一刹。
她下意識地想要退開,離這詭異的地方遠遠的——言靈受到禁錮,等於失去所有的戰鬥力,不跑等著送人頭嗎?
但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就被她摁了下去。
雖然戰略性撤退是聰明的選擇,然而,啥也沒乾就跑,淩恒怎麼辦?
她克製住逃跑的**,努力伸手去夠他。可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觸碰到他臉頰的瞬間,他背後爬上來一團黏滑的海藻。
一觸碰到它,她就覺得全身的血液被不斷抽離,猶如被人精準命中了一個“持續性掉血”的debuff。
這東西是螞蟥成精嗎?言真真拚命掙紮,想把海藻甩開。
甩不開。
“海藻”是軟體動物,牢牢吸附住了她,無論怎麼都無法擺脫。
她換了個辦法,改而伸手去拽,想借力靠近淩恒。
但她又錯估了其長度,“海藻”任由她拽,越拽越多,輕飄飄地纏在她周圍。靠得太近,能看到表麵細密的吸盤,堪稱密集恐懼症的地獄模式。
這樣也不行,怎麼辦?
緊急關頭,言真真反而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一個哲學命題:這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裡?
是夢吧。
現實難道能一秒鐘把人拖進海裡?呃,也不好說,這團海藻很眼熟,好像是在肯特的敘述中聽到過,他經曆的是現實還是夢?
言真真的思緒錯亂,雜亂無章的念頭塞滿了整個大腦,讓她無法理智地整理出清晰的想法。
大腦變得昏沉。
不能這麼下去了,很危險!直覺這麼警告。
言真真深吸了口氣(奇怪鼻腔竟然沒有進水),屏住呼吸,就算沒法出聲也強行開口:“淩恒……”她想說“醒過來”,但念頭才剛剛產生,就誕生了一種十分可怕而強烈的預感。
不能用言靈叫他醒來。
會有什麼東西跟著蘇醒。
哪怕不呼喚祂的名字,在無法單獨分離出淩恒的情況下,也會造成無法預計的後果。
“你睜開眼睛。”她換了種說法,“你看看我。”
蔚藍的海水中,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天旋地轉。
言真真踉蹌了半步,發覺自己仍然在淩恒的房間裡,手上殘留著奇怪的黏液,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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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恒有點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他最後的記憶,是目睹的遙遠而偉大的存在,哪怕隻是一個夢境裡的投影,仍然使得他毫無招架之力地昏迷了過去。
再醒過來,他就已經身處在無儘的海底。
多麼似曾相識的場景。
七歲以前,他隻是個普通的孩童,父母非常溺愛他,有求必應,周圍的人都對他釋放著善意,朋友們崇拜並仰望著他。
假如就這樣長大,他應該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有錢人,過著或有意義,或是紙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命運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注定。
那天,他在花園裡玩滑板,跳過一個個台階,躍入了茂密的花園裡。當時的花園比現在更美更茂盛,繁麗的花朵盛開有碗口大,茂盛的草木間,昆蟲千姿百態,形成了一個神奇的秘密世界,恍若愛麗絲的仙境。
隻可惜,他遇到的並不是兔子,而是一個奇怪的雕像。
撿起它的那個瞬間,耳畔響起了古怪的吟誦聲。
異變發生了。
白霧,濃鬱的白霧從海邊湧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推進到了莊園。霧氣充盈了每個角落,徹底遮蔽了他的視線。
他開始害怕,想要返回屋裡,可是做不到。
一種可怕的怪物從霧氣裡湧了出來,它沒有形體,是一團黏稠的奇異液體,順著地麵流淌而來。
但凡它經過的地方,草木全都枯敗腐臭。
他嚇得呆立當場,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蔓延過來,而後,緩慢地吞噬了自己。
對方並沒有吃掉弱小的他,而是將他帶回了深海。
它隻是仆從。
它替主人帶回了他。
接下來的事情,淩恒記得不是很清楚。
似乎是在半夢半醒間,遭遇了無可名狀的存在,祂的意誌短暫地眷顧了他弱小的肉身,然而僅僅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一瞥,也給予了他不可思議的饋贈。
他得到了超越常人的“天賦”。
今天,同樣的一幕再度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