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兒能這樣酣暢淋漓的哭,裴鬨春反倒鬆了口氣——在上輩子原身的記憶裡,他更像是女兒的拖油瓶,逼著女兒要成熟的麵對一切,妥協、接受痛苦,這也是原身最大的遺憾之一,他這個當爸的,關鍵時刻,總掉鏈子,從來也沒法作為倚靠。
“他就是個王八蛋!”裴鬨春跟著罵,坐直身體,輕輕地順著女兒的頭發,“你沒有錯,全是他這個人混賬,不是人!”
“我一直以為,是我做的不好,可是是他早就放棄了。”她深吸著氣,手指緊緊抵著額頭,“我的努力,他肯定覺得很可笑?”想到自己一直在努力理解、體貼,她就覺得好笑,對方都已經換了鎖,她就算用儘各種努力,錯的鑰匙,也永遠開不了門。
“不是的,你做的夠好了。”
“爸,我想不出……我想不出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要遇到這些?”她語無倫次起來,“他說他想要我回家,我雖然猶豫,可還是答應。他說公司根基不深,他需要人脈,我絞儘腦汁,替他想辦法,我根本不懂什麼藝術品、奢侈品,我也沒有什麼天分,我真的很辛苦的,爸爸。”她頭一次,向爸爸說著她的為難和痛苦。
“我知道,你辛苦了,你一直都特彆辛苦。”他看著女兒的眼神裡全是心疼。
“我告訴自己,既然組成了一個家庭,就是互相遷就和體貼理解,就像你和媽媽,你不想把餐館做大,要隨遇而安,媽媽也會尊重你的想法一樣。我一直在體貼,並不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家老公最大,而是我愛他、尊重他,珍惜我們的感情。”
“爸爸知道的。”裴鬨春聽得難受,隻是這世界上,不是每一分愛都能得到回應,女兒的溫柔體貼隻換來了理所應當。
“其實我早就意識到了。”她像是哭累了,放下了手,麵無表情,眼淚靜靜往下掉,“他和我相處的方式,同你們相處的方式完全不一樣。可我一直在騙自己,騙到最後,我都信了。”
曾經彼此的愛,剛在一起時對未來的幻想,新婚時的互相體貼和熱情……一切都一點點的退卻,她迷茫過的,同齡人中有還你儂我儂的,也有將感情化為平淡的——她說服了自己,也許,有的家庭,就是這樣,漸漸地激情過後,化作親情,可她以為,最起碼兩人之間,對此是有默契的,其實在兩三年之前,兩人還時常聊聊天,隻是對方常常說累,就像溫水煮青蛙,到最後,兩人幾乎都不說話了,她竟然還以為,一切如常,隻不過是天盛太忙了。
現在再忙,能忙得過新婚,丈夫剛接手集團,努力發展的時候嗎?隻不過,他已經不願意為應付他費神了。
“我是不是很傻,爸爸?”她扯了個難看的笑,臉上都是淚痕,“像我這麼好騙的,應該很難找?”所以被騙了那麼久,自己還不知道。
“是他騙你的,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你隻不過是相信他罷了!”他越聽越難受,原身的記憶裡,女兒更像是很快接受了一切,雖然生活困難,可還時常安慰著他,可在直麵裴黛君的傾訴時,像是能聽到她發自內心痛苦的喊聲。
“最過分的是,我居然會為了他難受。”她挺直身體,閉上眼,眼淚簌簌落下,“是不是很沒用,我才放了狠話,應該要痛痛快快地說,我不在意了。可是我好難受啊爸爸。”
她多想自己是快意恩仇的人,乾淨利落地斬斷情絲,痛痛快快地和對方來一場,可她騙不了自己,她太難過了,難過到想挖掉自己的心。
“不怪你。”裴鬨春小心地把桌板往前推了點,抱住了女兒,讓她能靠在自己的肩上,“好好地哭一場,睡醒會好的。”他說不出太多安慰的話,隻能給一個肩膀,這是一個坎,需要自己過。
裴黛君倚在父親的肩頭,靜靜地掉著眼淚。
她的丈夫——應該很快會變成前夫的人,她從未想過,對方居然是個會打自己爸爸、騙人家小姑娘、毫無風度、破口大罵的男人,這就是她愛過的人嗎?是她曾經看走了眼,還是人心易變,能把人整個地變一個模樣。
裴鬨春絞儘腦汁,靈機一動:“要不爸爸給你講個笑話!”
“嗯。”她趴在爸爸的身上,偷偷地掉著眼淚。
“很久很久以前……”憋出了一個老套的開頭,他忽然卡殼,吞吞吐吐地,“森林裡有一群螢火蟲,它們每天飛來飛去,是夜空最歡迎的朋友……然後,對!然後有一天,有一隻螢火蟲忽然不會亮了,其它的小螢火蟲就好好奇,問它是怎麼回事?”
這個笑話她聽過的,裴黛君沙啞的拆爸爸場:“因為小螢火蟲忘記交電費了對不對?”
“……”忽然卡殼,裴鬨春強行換了個結局,“不對!因為它為了保護環境,換了個太陽能充電的燈泡,它們隻在晚上出來,當然不會亮了!”他自己也意識到一點也不好笑,尷尬地笑了兩聲,“是不是不太好笑,爸爸再講一個。”
裴黛君抽了抽鼻子:“還挺好笑的,你再講一個。”
“……嗯,有了,在……反正不管什麼時候,有一隻老鼠,它愛上了老虎……”他開始瘋狂地在腦中喊起了009,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後悔自己沒能多看兩個笑話。
裴黛君靜靜聽著爸爸說話,不時笑出聲,可眼淚卻越掉越凶。
她能看到爸爸這麼笨拙的、努力地哄著她,哪怕是為了爸爸,她也不該再為他難過了,最後再哭一會就好。
……
盛君豪姿勢尷尬地往家裡的方向走,也就是在這種時候,他才會厭煩自己把車庫設置得離房屋有些遠,難以言喻地疼痛要他額頭不時冒著冷汗,他還得努力把身板挺正,就害怕自己會被家裡的保安、傭人看到,若是被看到,這臉可才是真的丟大了!
好不容易走到家,一進大門,屋裡的燈是亮著的,電視正開著,坐在那看電視的是盛媽媽,她一見人來,就回頭問:“君豪,你快給黛君打個電話,她怎麼這個點還沒回來?今天一出門到現在都沒消息呢!我給她打了好幾通電話,她都沒接!”
一聽到裴黛君的名字,盛君豪幾乎要跳腳:“彆給她打!我要和她離婚!”
“離婚?”盛媽媽有些無措,“你們好好地鬨什麼呢?”她搞不明白,早上黛君不還說要去給他送湯嗎?
“嗬嗬,為什麼?”盛君豪倒打一耙,“他爸爸把我打了一頓,現在還裝身體不舒服躺在醫院呢,就是想敲詐勒索!想要誣告我!”
“什麼?”盛媽媽嚇得站起了身,可半晌又有些茫然,“……親家打你做什麼呢?”這不符合邏輯呀?裴鬨春彆的不說,還是挺尊重她兒子的。
“他想要錢唄!”盛君豪氣得像個脹氣的河豚,“想要我和黛君離婚,把家裡錢分一半走唄!”他氣急敗壞,天盛集團是在他和黛君結婚後發展的,他問過律師,如果要公正裁判,也就這些婚前財產、父母名下的不用分了,可他手下的股份增值、多年來名下的財產,這才是大頭!事發突然,他連轉移的功夫都沒有。
“黛君怎麼能這樣呢?”盛媽媽憂心忡忡,“你好好和她說說,她會聽的。”
“我懶得和她說!反正你彆找她,我會處理!”盛君豪憤怒地上了樓,不管不顧盛媽媽的連連叫喚,他現在何止是身體痛,是心肝肺都疼!
一上樓,他總算能坐下,拿起手機一看,上頭就是十來個未接來電,有來自集團公關部的、有來自私人律師的、還有公司幾位股東、部門領導……什麼情況?盛君豪有些迷糊,集團出了什麼大事嗎?他直接點了最上頭的一個股東電話,回撥過去,很是疑惑:“老謝,你找我什麼事情呢?”
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挺急促,說著些什麼,盛君豪的臉色越來越差:“你說什麼?網上有我和人鬥毆的視頻和新聞?行,我這就看……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對,我管家無方,具體的晚點再說。”他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一打開微博,熱搜第一的,就是他的名字。
平日裡,盛君豪在網上還挺有名聲,他要是能上個訪談,還不少人在下麵開玩笑地說他是最佳伴侶、鑽石王老五,可現在,後頭跟的標簽,竟是“惡毒女婿”,他點進去看,臉黑如墨。
一切從裴家小館發布的一條微博開始發酵,開頭是不少股票、財經方麵的大V、媒體轉載,打了個?,後來,連什麼娛樂營銷號都插了一腿,甚至還有人不知在哪,挖掘出了他早期訪談中提妻子的片段,和後期根本當妻子不在作為對比,並不知有誰,剪了一堆裴鬨春在直播時誇獎自己女婿、炫耀女婿多麼真善美的視頻在前頭,然後加速一下切換到後頭他壓著嶽父打的視頻片段,放大了他的臉,還圈了個紅圈,帶著惡意寫上了“第一好女婿?”。
他作為天盛集團的老板,就像是集團的門麵,很有知名度,事情一鬨,網友們更是關注得不行,自發討論,把他說成了當代陳世美,拋棄妻子暴打嶽父,各種瞎傳他的桃色新聞。
盛君豪立刻撥打電話給了公關部,那頭一接電話,就劈裡啪啦地說了起來:“……盛總,現在的情況很嚴峻,網友八出了裴先生的病曆,他們懷疑你可能會被拘留甚至坐牢,已經開始不斷地找各個警方了,恐怕股價會受到影響,不少財經方麵都發了預測……”
“和媒體、網站那邊溝通,封!撤熱搜!刪微博啊!”集團以前也有過風波,隻要錢能解決的,都不算問題。
那頭的公關部負責人冷汗從:“老板,我們……我們做不到啊。”
“什麼叫做不到,有人要搞我?”他大腦迅速運行,猜測著是他的幾個競爭對手,“我們加價!”
“不是加價的問題。”他吞了口唾沫,“有個可能是黑客的人,轉發了裴先生那條微博,說他最看不慣這種男人,他保證相關微博都不會被刪……然後,就連他們官方網站的工作人員都刪不了……現在所有提到你、裴先生的微博,都像是被鎖死一樣,全都關不掉……”
“我們……”盛君豪絞儘腦汁,卻想不出辦法,“和那個黑客溝通了嗎?他是不是收了裴鬨春錢?我們給更多,把公關費都給他,從我私人賬目走也行!”
“不行……”他哭喪著臉回話,“對方說他是看不慣……渣……反正就是看不慣您,如果我們再找他,他就把聊天記錄公開,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那些大V賬號讓他們自己刪除,可是太多了……還有網友自發討論,現在已經刪除不完了。”
“……用集團賬號發聲明,叫律師那邊配合著發律師函,把態度先做出去,說一切是誣陷。”
“不行的老板。”公關部負責人辭職的心都有了,“剛剛平安B城發布微博了,說下午確實受理了一起裴姓男子和盛姓男子打架鬥毆的案件,現在還在立案調查階段。”如果發聲明,馬上被打臉,那就更完了。
“……”盛君豪這十來年順風順水慣了,頭一次感到了無力,“那解釋下來龍去脈,說對方是尋釁滋事,擅自闖入我的辦公室,我無奈反擊。”
“老板,有視頻的,是您先動的手……”公關部負責人頭一回感覺,自家老板是個真豬隊友,他說的這些,不是把集團往泥裡推嗎?
“那你說要我怎麼辦?”他克製著怒氣。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先發個道歉公告,然後您儘快和裴先生達成和解,讓對方撤去相關信息。”他是集團聘請的,得為了集團考慮。
盛君豪氣到頂點,重重地把手機砸在地上,發出了一聲巨響,屏幕撞到桌子,已經四分五裂。
他喘著粗氣,走到了桌子前,手機已經挽救不了,他隻得把卡轉移到家裡的舊手機,給律師打去了電話:“喂,對,是我,你幫我看看,財產分割,我要怎麼樣才能在公平的情況下,減少我的損失……”
這一局,不,他已經全盤儘輸。
……
“就是這了。”盛君豪帶著口罩和墨鏡,活像是個可疑分子,走到了病房門口,經過了昨天晚上,他的照片已經滿天飛,被人各種分析麵相,人稱天字第一號大渣男,還有不少人放話,要是看到他,就丟了臭雞蛋就跑,反正也不會被抓,頂多是批評教育,當然盛君豪倒不是怕被打,隻是覺得太過丟臉,他這輩子就沒這麼丟臉過。
“您先進。”謝律師扶了扶眼鏡,律師的準則是為當事人辯護,雖說他心底也覺得盛君豪的行為太過分,可他還是要好好幫著辯護。
盛君豪板著臉,敲門,不耐煩極了,他幾乎一個晚上沒睡,翻來覆去地想,最後不得不在淩晨的時候,用集團的賬號發布了道歉公告,說自己是一時衝動,雖然及時地關閉了評論,又是在深夜,可還是一下刷出上千條罵他的轉發,直說他是精蟲上腦、錢多無腦。
門被一下打開,出現在門那邊的是裴黛君,她穿著一身簡單的衣服——這是昨天在樓下買的,她之前穿的裙子不適合照顧病人,看起來一副清爽樣子,臉上不見疲憊和痕跡。
昨夜,她哭累了,睡得早,早上一大早就起來,被爸爸壓著又是冰鎮又是滾雞蛋的,好不容易把眼下的紅腫給消退了,她還撒嬌地說爸爸好煩,可在看到盛君豪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慶幸。
“你來做什麼。”她挑眉,擋在門那,一步不退。
“你。”盛君豪拳頭緊握,卻被旁邊的謝律師拉了拉袖子,看著對方搖頭模樣,他很快把脾氣憋了回去。
“我是來道歉的。”他一字一頓。
“那不用了,我們不接受。”裴黛君輕描淡寫地回複,“具體的讓警察來處理,如果他們覺得你該拘留,你就去拘留所,如果覺得你該坐牢,那就去坐牢,遵守法律。”
盛君豪被氣到,可又不能發火,臉上登時有些紅,他隻得靠自己的意誌力控製著自己:“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沒怎麼樣,我隻想要你得到公平的審判。”她打算要關門。
謝律師無奈,幫著頂住了門:“盛太太,我們好好地談一談,好聚好散不才更好嗎?裴先生的病,我們也會好好地斟酌調解的,現在網上輿論發酵得很大,如果天盛集團受到波動影響,您想想,到時候您分到的錢不也會少嗎?”
“彆的不談,離婚你談嗎?”盛君豪抿著唇,一夜之間,兩人的地位像是顛倒,明明該是他把她掃地出門,現在卻是她捧著錢上門。
裴黛君衝著謝律師道:“請不要叫我盛太太,我不姓盛了。”她看著丈夫,兩人目光交彙,頗有點針鋒相對的味道,她忽然笑了,“行,那進來談一談。”
門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刹不住車,今天是一萬一千多的阿花。
△做個說明,這個時間段的盛君豪是最膨脹的他(公司剛達到頂點,一切儘在手中),而且一切來的太快了,如果再過幾年,他都策劃好了,那就是地獄·地獄·地獄模式啦
△這個故事可能還要兩天才能結束啊,默默流淚
△下個世界已經可以開放點播了(雖然不能保證被選。)
△謝謝大家的支持,評論、營養液、霸王,愛你們比個大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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