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去吃口飯吧,我來守著外公一會。”餘澤一的眼下也都是青黑,他憂心忡忡,媽媽已經一天沒吃了,這樣下去好像不太好。
“沒事,我想看看你外公。”裴寶淑不願意離開,她生怕她一走再回來,爸就不在了。
“那媽,我端過來給你吃好嗎?外公看到你這樣 ,他心裡也會難過的,對不對?”
“好,你去端吧,我就坐在這吃。”裴寶淑連頭也不回,隻是這樣坐著。
餘澤一走到外間,向大姑奶和二姑奶點了個頭:“媽肯吃了,我現在端進去給她吃。”媽媽很少任性,最任性的大概就是這回了,無論怎麼勸也不肯出來,隻想要陪著外公。
“肯吃就好,肯吃就好。”裴大妹早就不如從前,筋疲力竭地眨了眨眼,她拉著餘澤一打算指給他看剛剛準備好的飯菜,卻在這瞬間聽到屋裡傳來裴寶淑的驚呼聲:“爸!”
這一聲,一下叫醒了所有打瞌睡的人,眾人一起進去,已經有人跑著步的去叫一聲了。
裴鬨春似是剛醒來,眼睛睜得很大,正喘著氣,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爸,我在這呢,我是阿寶,我在這呢。”裴寶淑的世界裡,像是隻有父親一樣,她緊緊抓著父親,一動不動。
醫生已經被喊來了,他從旁邊進來,確認了下裴鬨春的狀況,依舊和家人搖了搖頭,裴鬨春的感染已經很嚴重,基本沒有治療的可能。
“……阿寶,阿寶。”他忽然喊起來了,頭動不太得,眼神一直在轉,裴寶淑立刻站起來,正衝著父親的臉,她伸出手輕輕地抹著父親,眼淚不斷地往下,掉在了父親的衣服上頭。
“你還認不認得我?爸爸,你的阿寶來了。”裴寶淑痛不欲生,她一手抓著父親,一手摸著父親的臉,她的父親明明再找她,她也就在眼前,可是為什麼就是這麼殘酷呢?
裴鬨春的眼睛睜得很大,那眼球似乎隱隱地都有些渾濁,他盯著裴寶淑一動不動。
“你又認不得我了是不是?”裴寶淑哭著解釋,努力笑,“沒事的,以後都會沒事的,等你睡醒了,就不會難受了,沒準又變得很聰明了,我很好,澤一也很好,你放心。”
她不想告彆,可還是得告彆,忽然,那隻抓著父親的手被輕輕反握住,她驚愕地睜大了眼。
裴鬨春說話間,都帶著喘氣的聲音:“阿寶……彆哭。”
“你認得我了嗎?爸,你認得阿寶了嗎?”裴寶淑努力眨著眼,不然反複湧上的淚水,要她甚至沒辦法清晰地看見爸爸的臉。
“阿寶,爸爸愛你。”那張裴寶淑閉著眼都能描摹出來的臉,在最後擠出了一個笑容,然後又重新地蓋上了,無論多嘈雜,都沒能被叫醒。
裴寶淑倚靠在父親的身上,哭得死去活來,她能感覺到,自己握著的手,正在一點點地慢慢變冷:“爸,我也愛你,阿寶也愛你。”
到了最後,爸爸想起來她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找到了他丟了十年的阿寶。
裴寶淑送走了她的爸爸後,將養老院爸爸住在的那間房間包下,彼時她已經是學校裡最受學生歡迎的風趣老師,網絡上聞名的生活記錄博主,在爸爸離世後,她的行程已經從c城周邊延展到世界各地,直到已經沒有繼續挑戰能力的那年,就回到了c城,住進了爸爸曾住過的房間,開始享受生命最後的寂靜。
她的這一生,前半段中規中矩,而後半段,卻忽然轉了個彎,過得瀟灑了起來,她看遍了山川河流,曾經飛翔在高空,也曾在地上奔跑,她真誠的愛過人,也擁有一個永遠支持她、愛著她的父親,撫育的孩子已經成才,而自己,也同樣優秀。
當然,也許還是會有人,覺得她在養老院告彆人生的方法,太過孤單,可她自己心裡清楚,她從未獨行,無論在哪,她都相信,父親一直守護著她。
而她的兒子餘澤一,正如當初他高考後說的那樣,直接就讀了京都某大學臨床醫學專業的本碩博連讀,畢業後順利進入了某知名研究所,投身於各項腦類、神經疾病的研究,在三十五歲那年,開始主持研究所的研究項目,四十歲那年,發表學術成果,這是一項能夠提前檢測出類似阿爾茲海默症等相關疾病的成果,並以此為基礎,研發出了真正能有效針對抑製疾病的藥劑,當然,依舊隻能抑製,不能徹底根除,可這回的抑製,能足足將症狀壓製五到十年。
他一生的成果,改變了無數的人,也給他帶來了很多的收入,餘澤一將這些收入投出,建設了許多專業的康複中心,針對性的治療。
後來,他在傳記中這樣寫道:“記憶,是人類最重要的紐帶,願所有人都能在有限的時間裡,銘記你愛的人,珍惜彼此,因為歲月不會回首。”
……
裴鬨春再度在黑暗空間內醒來,是恍惚的狀態,這回的世界,滿打滿算,其實也隻呆了十年,可卻比之前的每個世界,都要他感觸更深,在後期,每次他晚上短暫的清醒時間,都會接收到這一天茫然地自己,那種遺忘一切的感覺,著實可怕。
他努力了很久很久,甚至包括在照片上各種標注出阿寶,或是把打開的視頻放在手上,可是當阿爾茲海默症到了後期,這疾病已經能要人讓自己都認不得,非清醒狀態的他,根本就意識不到“我”是誰。
幸運的是,在最後一刻,就像是從層層迷霧中穿梭出來,他終於能給了阿寶最後一個交代,清醒地告訴阿寶一句,爸爸愛她。
[第十四考核世界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