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踏入工廠, 海倫娜為我開門,晨光微弱,天地間呈現淡淡的青色,我們站在一棵茂盛的紫藤樹下。
她睜大眼睛看著我, 時不時反駁道:“這不可能, 我不相信。”
我沉默地望著她。
她生硬而急切地說:“一定是胡編亂造的, 他們不可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有那麼多小孩子呢,這絕對不可能!”
“我親眼看到了一個裝滿小孩子的火車廂, 正被運進集中營。”
“也許沒死呢, 你沒有親眼見到,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為什麼要殺了他們?他們明明可以在工廠做工,是免費的勞動力, 而且那麼多人,不可能都殺了, 屍體怎麼處理?”她滿臉驚慌失措, 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我平靜地告訴她:“在毒氣室毒死, 然後堆進焚燒爐。”
“你不要再說了, 我不相信!”海倫娜煩躁地捂住了耳朵。
我沒有再說什麼, 寂靜的房間裡彌漫著無力的哀愁感, 像把時間都變得黏稠了,讓人喘不動氣。
....
不久,我聽到了啜泣聲,海倫娜嗚咽道:“道格拉斯先生, 小朱尼爾他們……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 他們一定還活著……”
我摟住海倫娜,她趴在我肩頭,像受傷的幼獸一樣悶聲流淚,她低聲喃喃:“我們該怎麼辦?”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暫時隱瞞他們,就說他們在彆的地方工作,沒辦法回來。”
“怎麼會變成這樣?傑西卡死了,詹妮弗成了奴隸,老人和孩子被毒死燒死,工廠裡還有一些小孩子,他們該怎麼辦?詹妮弗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事實上,我已經無能為力了。
我在沙發上坐下,點燃了一根煙,煙霧充滿胸腔時,苦悶的感覺仿佛消散了不少。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海倫娜皺眉。
“這東西好像能緩解疲勞,我從商店裡買了一盒,你要不要試試?”我說。
海倫娜搖頭,愣愣地看著我。
我繼續一口口抽著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嘴巴裡充滿煙臭味,才掐滅煙蒂,然後歎了口氣說:“我們護不住他們了。”
海倫娜仍然愣愣地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之前那個叫格林的男人用我的家人威脅我,如果不聽他的,就把我們全家都劃為菲利斯人,關進隔離區。”
海倫娜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我們庇護菲利斯人的行為太惹眼了,繼續下去會連累到家人,也許不應該繼續下去了。”我平靜地說。....
海倫娜垂下頭,遲疑了一會兒,又抬起來:“可……那個格林已經死了啊。”
“你怎麼保證沒有下一個格林呢?我們工廠每天有那麼多葳蕤黨軍官進進出出,隻要抓住了把柄就可以要挾我們。我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家人呢?我們的父母兄妹該怎麼辦?”
“沒有彆的辦法了嗎?需要錢的話我們可以賺,你那麼聰明,總能想出辦法。”
我垂著頭,盯著烏黑的水泥地板說:“隻有錢而沒有權力,就像抱著金雞招搖過市的孩童一樣,權力……權力才是一切,可我們的政|府裡,哪怕最低等的公務員也不錄用女性。我讀了大學,即將成為法學係第一個女畢業生,可我甚至沒有辦法成為律師,因為唯一願意聘用我的職務是秘書。你告訴我,我們要怎麼用錢去收買權力?”
海倫娜沉默了下來,半響,自嘲地笑了笑說:“前幾天,我們係裡一個同學向我求婚了,他對我說,如果我嫁給他,婚後我可以輔助他做研究,他願意讓我以他的名義發表論文……我……我還沒有拒絕他,我怕拒絕了他,就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丈夫了,作為女人,我的研究隻會被當做笑料扔進垃圾桶。我明白,你是想說我們太自不量力了,連發表一篇文章都指望著丈夫呢,竟然還妄圖拯救彆人……”
她濕漉漉的眼睛望著我,也許正等著我反駁些什麼,而我隻是逃避般移開了視線。
最後,海倫娜深吸了口氣:“你累了,好好休息下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說完她離開了,我知道她不同意關閉這家工廠,她不是不明白會因此受到牽連,她隻是拒絕去談論明天的事情。
第二天我打電話回家,哥哥告訴我家裡一切安好,貝拉雖然在工廠裡勞作,但人平安,他的工廠裡也有一批老年員工被抓走了,還有很多人失去了孩子。
“對了,有你的信,是從你以前的高中寄過來的,我已經郵遞給你了,記得查收一下。”威廉告訴我,一位格林福斯女士給我寫了一封信。
格林福斯?難道是阿瑞娜?
自從幾年前一彆後,我們就失去了聯係,會是她給我寫信嗎?
當那封信擺在我桌上時,我驚喜地看到了阿瑞娜的名字。
她從西國回來了,因為不知道我的地址,隻能寄信去以前的高中,希望能聯絡到我,她還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讓我打電話給她。
能與久彆的朋友再會,我十分高興,當下就撥打了那個電話。
可是電話轉接了兩個聲音很嚴肅的男人後,對方卻告訴我阿瑞娜現在很忙,過後聯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