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日,宜遠行。諸王出藩,彩旗障日,號角動天,舉城皆動,數十萬百姓夾道送諸王。明德門外搭起高台,禮部尚書薛授仁代替天子為諸王賜酒,巳正進分,諸王各奔前程。
此次出京的王爺共六人,寧王、楚王、洛王、肅靖王、永延王和新近被晉封為寧陵王的石慶光。有人歡喜有人憂,楚王和寧陵王不舍京中繁華,寧王、洛王等人卻有一種打開囚籠終可展翅高飛的自由感,京中居大不易,貴為王爺也不過是金絲籠裡的鳥鵲,到了藩地天高皇帝遠,隻要不謀反誰還能管束他們。
六位王爺各奔東西,寧陵王的藩地在齊州寧陵縣,隻不過是齊州的一個大縣,比不上楚王、洛王等人封在州府。長長的車隊轉向西,行出十餘裡到了長亭,世子石方珪擺手示意停車。
石方珪騎著馬來到石慶光的車側,輕聲道:“父王,長亭到了,出來透口氣,兒子命人備好了酒宴,為父王餞行。”
得知就藩不可避免,寧陵郡王下令變賣京中產業,大半產業變賣出八百萬兩白銀送到了天子的內宮,銀子沒白花,郡王的郡字去掉了,變成了寧陵王,寧陵縣的封邑加增了四百戶,最主要的是恩準親兵六百騎,比起以前增加了二百人。
鄭國的兵馬集中在都護府和邊城,各州隻有府兵,縣城隻有衙役,後來李東鳳奏本各縣招收團練,地方上的武裝才有所加強。即便如此,六百親衛也是了不起的力量,天子將兄弟分封到各地,以藩王的勢力安撫各地,作為國之屏障。
石慶光在石方珪的摻扶下艱難地下了馬車,此次就藩對於體態肥胖的他無異是趟苦旅,哪怕一天隻走四十裡官道也讓他痛苦不堪,石方珪雙手吃力,看到父王的雙腿微顫,心中暗歎,從京城到齊州有一千四百餘裡,也不知父王能否平安到達。
收了銀子,天子石重偉龍心大悅,看著謙恭的堂叔十分順眼,想起寧陵郡王一家從來不敢怠慢自己,做太子時就經常塞銀子給自己花用,兒子出生時沒少給銀子,這次更是大出血,以為太後祝壽的名義一共獻上了千萬兩白銀,真是國之忠良。對國之忠良不能冷了心,何況一筆寫不出兩個石字,諸王出京,石姓在京中的勢力大弱,石方珪向有賢名,可留在京中任職,於是寧陵王世子石方珪成了宗正寺少卿,掌皇族事務,具體管著皇族、宗族、外戚的譜牒、守護皇族陵廟等事務。
石慶光登上斜坡上的長亭,回首東望,黯然神傷。自打出生就在永昌帝都生活,已有五十八年,封地雖然在齊州寧陵,但他一天也沒有到過寧陵縣,沒想到臨近花甲還要遠涉山水前去齊州就藩,此生不知是否還能回到京城。數十年辛苦經營,被一道聖旨輕易打去,石慶光著實心有不甘,嘴有唅著冷笑,這便是坐在那個位置的好處。
石方珪扶著父親,一起眺望著京城方向,他不要前往齊州,和父親的心情並不一樣,天子看來對他很信任,眼下京中石姓皇親一掃而空,正是他的機會。宗正寺少卿隻不是吃閒飯的官職,石方珪往南下意識地看了看,寧王向南而行,他的府公位置可空了出來,龍衛督統韓誌擺明要跟著下台,府公太遠,龍衛督統的位置不妨爭上一爭。
可惜暗衛讓黃喜站穩了腳根,這個死太監見風使舵的本事不小,看到楚王失勢立刻改投天子,借著查抄馮忠產業的機會在京中掀起血雨腥風,自己變賣家產無形中也是受了他的壓迫。
黃喜的手段讓石方珪心生寒意,為了替天子聚財,多少人家破人忙,這個死太監心狠手辣,馮忠是他的恩主,淩迫起來絲毫不見手軟,聽聞黃喜在暗衛中清除馮忠的舊勢力,估計用不了多久馮忠的死訊就會傳來。
想到自家的千萬兩銀子送進了內庫,石方珪的心抽痛起來,父王和自己經營數十年積下的家業大半空了,真像肅帝所說的那樣養肥了豬被人一刀殺了過年,這好處落到了石重偉的手中。
這些天龍首渠進通化門的舟船不斷,都是各州運送的木材、石料等修建宮殿材料,肅帝剛死,天子就迫不急待地興修宮殿,朝中大臣紛紛勸諫,天子以不動用國庫為由擋回,氣得戶部尚書餘知節上疏請辭。民間對天子所為也是大為搖頭,有老人就在感歎,宣、昭故事怕要重演,天下要生亂了。
這次內庫充盈能重修後宮,將天子好奢華的個性顯露無疑,有一就有二,將來肯定免不了要修這修那,銀子從何而來?石方珪聽聞宮中的吃穿用度一改肅帝時的節斂,天子一頓飯的花費就在千兩;宮中賞賜無度,自己送入宮中的那個憐夕又懷上了龍種,被天子晉封為淑妃,這條粗腿可要牢牢抱住,再多的花銷也值得。
石方珪腦中閃過兩天前在禦書房,新任的太常少卿程明道啟奏,肅帝駕崩按遺詔放歸了一批宮人,以至後宮人手緊缺,請天子下詔讓各州選拔女子充盈後宮。這個程明道原是東宮少詹事,是天子在東宮時的舊人,暗使小手段將江安義從東宮擠走,倒是個厲害角色,將來肯定會被天子重用。自己與他打過交道,此次要趁機加強往來,再搜羅些女子進宮去,萬一被天子看上,自家又多了一條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