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衙前,秦子雄來回報,已經將蘇國良重新關入大牢。
江安義想起張先生的話,這縣衙之中王、劉深不可測,秦子雄倒是性情中人,值得一交倚為臂膀,於是笑道:“秦兄,今日之事多蒙你提點,晚間可有空,我想請秦兄喝兩杯以表謝意。”
秦子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道:“大人胸有成竹,秦某多言了。盛情難卻,秦某厚顏謝過。”
見秦子雄為人豪邁,並無讀書人的迂腐氣,江安義越發欣賞,起身道:“散衙的時間到了,秦兄隨我回家,今日我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招待秦兄。”
燒鴨、三鮮丸子、溜魚肚、炒肝尖、山兔肉、紅燜肉、炸酥白璧(酥白璧的做法已經傳開,成為普通人家的菜肴)、炒青菜,八個菜上桌,色香味俱全。江安義舉手相讓,秦子雄試著夾了塊炒肝,嚼了兩口連連點頭,顧不上說話又伸筷子去夾紅燜肉,吃得
滿嘴流油。
江安義莞爾,伸手給他倒上酒,笑道:“久不下廚,好在我那小徒是個吃貨,這幾道菜有他幫手,倒是沒花多少功夫。秦兄,彆光吃菜,乾一個。”
秦子雄放下筷子舉杯飲儘,歎道:“沒想到大人還有膳祖手段,秦某有口福了。”拿起筷子評點道:“這炒肝嫩而不腥,紅燜肉酥而不膩,三鮮丸子清淡而不乏鮮美,好吃,真好吃。”
張克濟在一旁笑道:“江大人輕易不出手,張某也是沾秦大人的光,才有此口福。來,張某敬秦兄弟一杯。”
在家中,張克濟已經摘下了麵具,秦子雄瞬間的詫異後便恢複了正常,江安義下廚的時候,張克濟陪著秦子雄聊天,秦子雄對張克濟的博聞強識甚是佩服,對張克濟臉被燒傷深感遺憾。等酒菜上桌,兩人已經談笑風聲,引為知己了。
酒至半酣,張克濟開始向秦子雄了解縣衙的人和事,秦子雄原本就有意交好,有問必答,把自己所
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江安義。
景陽府,城東同益老店的客房內,顏開辰獨對孤燈,對影獨酌。盯著豆大的燈火,顏開辰陷入沉思中。
十天前,匆匆離開富羅縣,顏開辰知道江安義升堂問徐明遠的案子,必然會牽涉到自己,按照慣例,官官相護,頂多出點銀子,便能保個平安。但是江安義被人稱為“二愣子”,看他行事不講情麵,顏開辰覺得還是先溜為妙。
兩名老仆是他有意留在縣中打探消息,四天前其中一個老仆給他送來消息,說江縣令已經將他包庇縱容徐明遠的事情上報州府,顏開辰驚得魂不附體,他做的那些事一查便實,搪塞不過去。如果按律治罪,最少也得抄沒家產,貶為庶民。
被逼無奈,“顏要錢”隻得舍財保命,仗著人麵熟悉,上下打點。上至刺史趙叔綸、彆駕鄭昆山、司馬錢應握,中至各位參軍,下至辦事的胥吏,銀子如同流水般花出去,總算得了趙刺史開口定性,監督
不力,辦事糊塗,罰銀千兩。
顏開辰從富羅縣逃出時身上還有一萬六千兩銀子,這場打點下來身上的銀子不足三千兩,光趙刺史那他就送出了五千兩。肉痛地攥緊了酒杯,顏開辰愁眉苦臉地呷了一口酒,心裡一抽一抽地疼,我的錢啊,這是要我的命啊。
眼中泛起怨毒的恨意,這些都是拜那個江安義所賜,顏開辰恨恨地將酒杯一墩,轉動著眼珠思量著。顏慶還帶來一個消息,蘇昌和碰死在縣衙前,現在民怨很大。顏開辰伸手捊著為數不多的胡須,這件事有蹊蹺,莫非有人在背後指使。
眼前閃過王興仁那張白皙的臉,顏開辰笑了,一定是他,看來自己的那塊端硯起作用了。既然官司已平,顏開辰反不急著回家了,他要等一等,看一看,找準機會咬江安義一口,出出胸中這口惡氣。
江安義不知道有條毒蛇盤踞在身旁,他每天帶著秦子雄下鄉,早出晚歸,拜訪鄉正,了解鄉情,與百姓交談,為“合稅為一”做調查準備工作,蘇家的
事暫放在一邊。
同時,江安義也在做一件大事,每天晚上將一日所見所聞所想記錄成冊,暫名為“富羅日記”。張克濟見到後大為讚賞,道:“夫子言三立,此可謂立言與立功並行。隻是張某觀此日記,通俗易懂,妙趣橫生,這首《納涼》把後院荷池的清涼寫得淋漓儘致,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