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德成你是林華縣縣令,賑濟林華縣境內的災民是你應儘之責。”艾偉擺手製止試圖插言的袁德成,繼續道:“周圍數縣的縣令不能賑濟受災百姓,本府事後定要嚴責。災民齊聚易生事端,今日之事足以表明災民之中有居心叵測之徒,欲行大逆之事,此等苗頭絕不可疏突,唯有當機立斷加以處置,否則釀成大禍誰來承擔責任,是你袁大人還是本府?”
袁德成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最後無聲地歎息了聲,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艾刺史不緊不慢地端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道:“當然,本府不會蠻橫地就讓災民返鄉。本府會派人給其他縣送信,讓他們派衙役來接還本縣的災民,返程路上每個災民按一天一斤糧的數額給足所需,並責令當地縣衙待災民返鄉後妥善救助。朝庭的賑災糧馬上就要到來,這樣就不怕災民鬨事或者不離開了。”
“大人深謀遠慮,我等佩服。”大堂上亂糟糟
的一陣馬屁聲,袁德成想了想覺得艾刺史的法子確實不錯,既減輕了縣衙的負擔又減少了隱患。
常玉超見艾刺史擔心災民動亂遠甚於元華江決堤,心中隱隱冒出個念頭,如果災民真的亂起來,朝庭恐怕就顧不上查處元華江決堤而是首先平亂,屆時轉運使衙門早已將一切遮蓋妥當,欽差大人無處可查。
這念頭像邪惡的火苗在常玉超的心中燃燒著,一直等到回了自家轉運使衙門,火苗越燃越旺,大有衝天之勢。常玉超告誡自己,這種念頭隻能暗中著力,千萬不能告訴彆人,要不然首先被燒成灰燼的就是自己。
屁股剛落椅子,胥吏便進來稟報,典作李玉波來了。常玉波橫了萬懷興一眼,這個萬副使當真沒用,在南門處被災民嚇得逃了回來,讓他帶兩千兩銀子與李玉波通融的事自然擱置下來,幸好李玉波自己回來了。
萬懷興訕訕地起身道:“常大人,下官先去見見他,說說話。”
典作的官廨在南邊,與工具房同在一個院子。萬懷興還沒進院門,就聽到院內傳出如雷的鼾聲,院中涼亭中小吏們掩嘴偷笑,竊竊私語,看到萬懷興到來忙起身迎道:“萬大人來找李大人嗎,李大人睡著了,嗬嗬,萬大人您聽,這鼾聲像打雷一樣。”
“大膽,爾等也敢笑話李典作。李典作在大堤上操勞近月,吃不好睡不香,爾等在衙門中遊手好閒,真該讓爾等也去堤壩上運運石頭。”萬懷興喝斥道。李玉波在轉運使衙門深受排擠,這些胥吏最為油滑,自然見風使舵,陽奉陽違。萬懷興也曾乾過典作之職,深明李玉波的困境,偶爾會替李玉波說上幾句好話,在轉運使衙門中,李玉波與萬懷興的關係不錯,所以常玉超才讓萬懷興帶著銀票來找李玉波。
鼾聲如雷,看樣子一下子是醒不過來了,萬懷興問道:“李大人睡下多久了?”
“小半個時辰,要不要卑職前去喚醒李典作?”小吏躬身問道。
萬懷興有些發急,大堂上常玉超等人還在等信,看李玉波這架式睡到明天早上醒來也有可能。
另一個小吏看出萬懷興的猶豫,笑道:“李大人帶回一名隨從,萬大人有什麼話不妨先問問他,說不定到時李大人就已經醒過來了。”
江安義就靠在官廨的欄杆上打盹,小吏把他喊到萬懷興向前。萬懷興不認識江安義,江安義可在南門前見過這位萬大人醜態,知道他是轉運使衙門的副使,原本要招募民伕上堤的,不想被災民一嚇又跑回了衙門。
萬懷興問江安義河堤修補得怎麼樣了,還有幾處潰口,江安義一問三不知,最後氣得萬懷興問道:“你這個隨從是怎麼做的,李老弟怎麼招了你這樣一個蠢貨。”
話出口,萬懷興心頭一動,轉運使衙門中這樣的蠢貨不在少數,這些人都是上下官員的親友,是專門貼在河工上吸血的存在,自己也安排了幾名族弟、侄兒進衙門,莫非此人是李玉波的親戚。都說李玉波為人剛正,從未安置過私人,哈哈,被我發現了一個。
發現李玉波終於同流合汙,萬懷興的心情立時
舒暢起來,看來說服李玉波不難,李老弟死要麵子活受罪,如果早就收下衙門以夥食結餘分攤的銀子,哪用這般受累,也不會被上下排擠,等他拿了那兩千兩銀子,自己可要好好取笑他兩句。
江安義見萬懷興突然換了張笑臉,心中嘀咕這位不會來什麼笑裡藏刀吧,暗自警惕。哪知萬大人換了語氣,關切地問他是哪裡人,與李典作是什麼關係,江安義醒悟過來,心知這位萬大人猜錯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揭破,含糊其詞地應對著。
鼾聲中,前戰悄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