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隨同太子申時進城,酉時暗衛的奏報便送到了雁山彆苑。
在雁山彆苑靜養了一個多月,石方真臉色紅潤,精神抖擻。酉初時分來到洛水湖畔垂釣,夕陽暉裡,石方真有些樂不思蜀了,難怪先皇喜歡來雁山彆苑遊玩,這湖光山色如畫,比起皇城高牆深宅可要舒心太多,便是頭頂上的藍天也開闊了許多。
劉維國接過小太監送來的黑盒,取出裡麵的奏報,來到石方真身側,開始誦讀今日京中大事,石方真手中的竹竿紋絲不動,沒有魚咬鉤,有隻蜻蜓在竿尖已經停了好一陣子。
“…申時三刻,太子親至長橋迎江安義,熊執仁父子及東宮屬員若乾跟從,江安義隨行攜李氏族人李東鴻、李來東及仆傭二十二人。太子於明德門入城,沿途觀者如堵,太子數次下馬撫慰百姓,百姓歡呼雀躍山呼萬歲…江安義隨太子入東宮,太子設宴款待…”
出自黃喜之手的這份奏報寫得極為詳細,甚至連李東鴻得罪寧陵郡王之孫被趕出京城之事也帶上一筆。石方真麵無表情地聽著,竿頭蜻蜓感覺到震動,展翅飛起。等劉維國念完,石方真淡淡地道:“偉兒大了,知道禮賢下士、拉攏人心了。皇兒們大了,朕也老了,是該讓他們多做些事替朕分憂,朕得空能多歇上一歇。”
服伺石方真四十多年,劉維國不用看石方真的表情,低著頭都能分辨出天子的話氣中帶著四分警醒、三分感慨、二分無奈、一分欣慰,當即笑道:“萬歲爺正值壯年,老奴還想著伺侯您再征北漠呢,老奴雖然是沒用之人,但能服伺萬歲您這樣的千古一帝也感覺光彩。太子、
王爺們能乾是您調教得好,不過老奴鬥膽多句嘴,太子王爺們還稚嫩,咱大鄭國這條航船還得靠您掌舵不是。”
石方真丟了魚竿,一側的宮女連忙捧上手巾,石方真邊擦手邊道:“傳旨,明日卯初讓江安義進覲。”
雁山彆苑十八處莊園,被餘知節賣出五處,天子到雁山彆苑靜養,那些莊子自然不能住人,那五家在京中有錢有勢,識機聯合奏請將莊園讓出暫給宮中使用。
從洛水湖到莊園有長廊相連,無數長廊、涼亭蜿蜒於山間,有如玉帶橫腰,平日石方真總要流連觀景,好幾次直接傳膳在涼亭之中,對著清風明月陶然而醉。劉維國跟在石方真身後急急向山腰處的棲龍居走去,石方真與王皇後臨時的行宮就設在此處,這裡原是昭帝、宣帝所住的行宮,在十八處莊園中規模最大,裝飾最為精美。
乘風亭沐浴在夕陽餘輝中,彩霞映紅天邊,倒映在洛水之中,有如兩麵招展的旗幟飄揚。石方真心緒顯然不佳,往日必留步的乘風亭也直接穿過,劉維國心中暗歎,太子親迎江安義的做法讓天子心生不快,明日江安義朝覲恐怕不易過關了。
從東宮出來天色已暗,紅暈的燈光將街道染得迷離,江安義的神情有些恍惚,太子石重偉的熱情讓他感動之餘生出惶恐來,太子如此做態並非自己之福。
暈乎乎回到太平坊的住處,石頭和珍兒迎了出來,屁股剛落坐,石頭便告訴江安義一個消息,剛才有個公公傳旨讓他明日卯時到雁山彆苑見駕。城門寅時一刻開放,從京城前往彆苑隻要一刻鐘,但天子駐駕在雁山,沿途肯定有十六衛的精兵層層看守,等順利到達彆苑恐怕要
點時間。
珍兒見江安義精神不濟,兼之聽聞了太子到長橋親迎的消息,從小跟著父親流浪嘗遍人間冷暖,珍兒知道此刻江大叔要靜心思索明天如何應對天子。拉了拉滔滔不絕說話的丈夫,珍兒道:“大叔,兩位李先生安置在旁邊的院落,有什麼事不妨請他們一起商議。”
江安義搖頭道:“一路奔波,大家都累了,我也想早些歇息,明日一早還要見駕,沒睡醒的話可就是君前失儀了。”
思緒雜亂,江安義沒有強行入定,而是背著手在院中漫步,抬頭望見滿天星鬥,星空閃耀神秘莫測,天子急匆匆召見讓江安義感覺到一絲不安,無疑是太子到長橋親迎的舉動給自己帶來了麻煩。
宣武侯府,後花園涼亭。
老侯爺黃永盛和長子黃繼業對坐品茗。這位政事堂右丞四十六歲,穿著家居常服,殷勤地替父親搖著扇子。等黃永盛伸手拿茶盅,黃繼業將蒲扇放在石桌上,笑道:“父親,今日太子到長橋迎接江安義進京,你可知道?”
“老父還沒聾,大半個京城恐怕連賣炊餅的人都知道了,我豈會不知。”黃永盛呷了口茶,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