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在漢武朝做神女(2 / 2)

一座籠罩在甜香氣裡的,流血的宮殿。

劉徹沒有試圖向她呈送任何食物。

他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拖著沾血的衣裾一直伏案書寫。

從前林久說他是大學生的年紀,他現在的模樣,真的就像是個考試前夕通宵複習的大學生。

這種詭異的氣氛持續徹夜,天色徹底黑透,更漏聲低,雞鳴聲起。

雞鳴之後,就是第二天。

是,約定的時間。

幾乎是在第一聲雞鳴響起的同時,有人推開宮殿的大門,叩首以求覲見。

第二個祭品來了。

是竇嬰,好像又不是竇嬰,他行禮時,說出自己的名字,自稱,“季嬰。”

拋名棄姓。

在這個時代,人們相信這種人會被祖先厭惡,死後魂靈不能入宗族的墳地,從此成為孤魂野鬼,身後慘淡。

“這是竇嬰嗎?”係統有點詫異。

確然是竇嬰不錯,可這一次見到他,和之前哪一次都不一樣。

竇太皇太後死前,竇嬰是寬袍緩帶的貴公子。竇太皇太後死後,竇嬰是孤注一擲的狂徒。

而現在他孤身走上清涼殿,踏進一地血泊裡,腳步也絲毫不猶豫。

他變得更瘦了,頭發也全白了,腰背卻不見絲毫佝僂,走動時整個人繃得很緊,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他跪下來,雙膝浸沒在這一地血水裡。

凶氣和戾氣糾纏在他身上,唯獨不見貴氣。

然後,他抬起臉。

係統幾乎驚呼出聲。

他臉上……全是傷!

傷口甚至還是新鮮的,在他抬頭時,血肉翕動,擠出大股濃腥的血,像河水流過溝壑一樣流過他的臉。

“他臉上,難道是劉徹劃的嗎?”係統想質疑想疑問,可他說不出話。

林久的思維模型告訴他,不是。

劉徹不會做這種事,他性情刻毒卻並不狹隘,既然放了竇嬰一條生路,就不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

那樣的傷口,隻會,也隻能是他自己劃的。

徹底地毀掉自己的臉,徹底毀掉“竇嬰”這個身份。

“就隻是為了你隨口說出來的一句不朽?”係統大為震撼。

他想象竇嬰來此之前的模樣,在牢獄之中,胡須斑白的老人孤坐徹夜,在天明之際拔劍而起。

劍鋒內向,在自己臉上留下縱橫交割鮮血淋漓的傷口。

“當年豫讓漆身吞碳,也不過就是如此的孤勇了吧,值得嗎,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他甚至不知道林久所說的不朽究竟是什麼含義,見了一地的血也不驚煌。

真的就是,看到一根茅草,就抓碎指甲也不放手。

這應該叫做孤勇,還是瘋狂?

完全,沒有辦法理解。

可是好像又有跡可循,他得到的可是神女的青睞,那是神女的承諾,神女親口說的不朽!

朝堂上翻雲覆雨易,神女口中的不朽,貴為王侯,窮儘此生,也再難得其二了!

劃破臉頰算什麼,漆身吞碳又算什麼,就算是被砍斷雙腿,魏其侯竇嬰,他爬也要爬到神女腳下。

他就是這種人,這個時代永遠不缺乏這種人。

係統腦子一抽,突然問了一句,“那這算是一種特產嗎?”

長久的沉默,一片死寂。

過了一會兒,林久輕聲說,“算。”

怎麼不算呢,在這個長滿香草的時代,有些人入史,有些人凋零。

——

說給田蚡的那些話,又對著竇嬰重複了一遍:去南方,找到甘蔗,帶到神女麵前。

竇嬰一直保持沉默,林久說完了,他就點頭,叩首。

然後他站起來,他該走了,卻忽然開口問林久,“神女在上,我欲問卜,此去山高路遠,我將死在路上嗎?”

係統又愣住了。

不是為了這句話 而是這句話之後的——

他幾乎立刻就意識到,竇嬰問的其實是他自己臉上那些傷口。

這個時代缺乏必要的醫療條件,此去山高路遠,臉上那些猙獰的傷口一旦感染惡化,極可能要了他的命。

從傷口的新鮮程度上來看,一定是竇嬰覲見之前在臉上新劃的不錯,或許他真的在牢房裡枯坐整夜,按劍在膝。

可是沒有遲疑,他想的不是要不要劃破自己的臉,而是應當在上什麼時候劃破自己的臉,才能活下來。

死生小事耳,隻是要去看一看,那個不朽。

係統恍然覺得自己觸摸到了這個時代的氣質,在竇嬰的身上。

他聽見林久說,“汝此去,布帆無恙。”

竇嬰走了,帶著神女的祝禱,開山涉水,乃去求索不朽。

係統很久沒有說話。

他覺得有點緩不過來,心裡很壓抑,受到了極大的情緒衝擊。

然後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等等。”

“竇嬰和田蚡是一樣的處境,像他們這種身份特殊的人,出長安城應該是會避人耳目的吧,劉徹也不會允許他們還活著這件事被人發現的吧?”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係統慢慢地說。

“為了降低風險,劉徹會安排人把竇嬰和田蚡一起送出長安城?”

林久沒說話。

係統沉默了一會兒,咽了一口唾沫,“昨晚田蚡有沒有出未央宮?”

林久還是沒有說話。

係統霎時鬼哭狼嚎起來,“那竇嬰此去豈不是正撞上田蚡?”

“這不得趕緊想個辦法去圍觀故人相會現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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