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2 / 2)

武則天頷首道:“莊靜郡主聽出了你的未儘之意。”

蕭綽饒有興味道:“就是不知道皇帝瀕死之時,你們會不會真的交換回去了。”

羋秋笑了:“那便要看天意如何了。”

……

再度回到宣室殿,羋秋先往禦書房去處置政務,結束之後起身舒展一下筋骨,便有近侍躬身入內,奉上了一碟紅澄澄的江西貢橘,打量著羋秋神色,覺得她此時心情不壞,方才賠笑道:“陛下,內侍監回來了,正在外邊等著向您複命呢。”

“是嗎,”羋秋麵露詫異,錘了錘腰,又笑道:“叫他進來吧,這老狗,近來倒也算儘心儘力!”

內侍聽她如此笑罵一句,便知道內侍監還是簡在帝心的,暗說這一回賭對了,忙不迭出去向內侍監賣好。

禦書房在,內侍監垂手待詔,微微垂著眼,看不清他臉上神情,幾個與他親厚的內侍默不作聲的守在旁邊。

吉春與其餘幾個年輕些的內侍臂間搭著拂塵,靜靜候在另一邊。

涇渭分明。

奉上貢橘的內侍打禦書房出來,特特抬高了一點聲音:“趙老公,陛下說你差事當的儘心,傳你進去回話!”

內侍監眉心顯而易見的鬆動開來,口中道:“全賴陛下洪福而已。”

他目光幾不可見的在吉春等年輕內侍身上掃過,很快又垂下頭,小步快速進了禦書房。

等羋秋再出來時,內侍監已經重新站在她身旁,吉春耳邊仿佛聽見了一聲歎息,攥著拂塵的手微微收緊,逼迫自己露出習慣性的恭敬神態。

好在這時候羋秋也瞧見了他,竟然駐足停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對內侍監道:“吉春年紀雖小,卻很機靈,你這個接班徒弟收得好啊。”

吉春受寵若驚,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內侍監趕忙道:“陛下慧眼如炬,奴婢的徒弟裡邊兒,就數吉春聰明孝順!”...

羋秋欣然頷首,舉步往後殿去,內侍監緊接著跟上,吉春稍慢一步,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

他想,師傅,你怎麼回來了呢。

怎麼偏就要回來擋我的路呢。

真等你死了再去接班,我要熬多少年呐。

明明已經看見曙光了的。

內侍監仍舊親親熱熱的待吉春,仿佛真拿他當接班人栽培似的,隻是心裡邊兒不住的冷笑。

小兔崽子,想跟你趙爺爺掰手腕,你還嫩著呢!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宣室殿的近侍們顯而易見的分成兩個派係,平和的外表之下暗潮洶湧。

如此過了半個月,奉天子令巡視山東的曹廉經過數日的考察之後,直接上疏將十數名參與修築堤壩之事的官員彈劾成了篩子,指責上官識人不明、斷事不清,主事者貪汙錢款,上下其手,相關官員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其中悍然包括淑妃之父、太後的胞兄承恩公,此外,又有諸多不法之事被他一並捅出。

一石激起千層浪!

消息傳入後宮,太後的盛怒可想而知,曹廉身在山東,太後鞭長莫及,但皇後此時可正在宮中!

剛剛平靜了沒多少時日的後宮再度風起雲湧。

莊靜郡主一直留在椒房殿內照顧皇帝,隻是不知怎麼,皇帝的身體不僅沒有便好,反而一天天的惡化起來。

按照太醫的說法,他雖受了些鞭傷,但並不曾損害元氣,將養一段時間便能恢複,如何反反複複,愈發嚴重?

傷口都在背上,皇帝自己感覺不到,隻是傷痛反複,結痂之後又開始化膿,乃至於時不時的發燒胸悶,這卻是他切切實實能夠感受到的。

他打小就沒吃過苦頭,哪裡知道正常人逐漸痊愈是什麼樣子,還當這是正常現象,如此持續了一段時間卻仍不見好,皇帝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這天他剛發了一場燒,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就見莊靜郡主坐在床邊垂淚,見他醒了,忙擦乾淚痕,強顏歡笑:“若離,你醒了?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用點東西?”

皇帝觀察她神情,心有所悟,故意咳嗽幾聲,虛弱無力道:“母親,我是不是要死了?”

莊靜郡主嚇了一跳:“胡說八道!”

察覺自己語氣過於生硬,她又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快好了,快好了。”

皇帝看著她發笑,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母親,我一個人在宮裡,日子本就難過,現在連你也開始騙我了嗎?”

莊靜郡主“啊呀”一聲,潸然淚下!

“若離,我的女兒,你受苦了啊!”

她痛苦道:“隻是母親沒用,居然幫不到你,還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害了你!”

果然是有人在背地裡暗下毒手!

皇帝臉上肌肉猛地抽搐一下,額頭青筋迸現,殺機畢露:“是誰?!”

莊靜郡主流著眼淚,慢慢搖頭:“我不知道,幕後之人藏得很深。”

她拿起放置在桌上、用了大半的膏藥,遞到皇帝麵前去:“你的傷反反複複、不曾轉好,我總覺得蹊蹺,幾經探查,終於發現了幾分端倪。”

皇帝注視著內裡淺綠色的膏藥,目光凶戾,聲音繃緊如弓弦:“這東西有問題嗎?”

莊靜郡主眼淚流&#30340...;更凶:“這膏藥本身是好的,卻不知是誰在裡邊摻了研碎的鐵鏽,那些個臟東西隨著膏藥進入傷處,所以你才會備受折磨,總不見好……”

……

大人物們為了家族、親眷和未來的榮光廝殺,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戰場。

陰影之中,吉春垂著眼,低聲同幾個小內侍道:“曹大人的奏疏中提及有內官親眷橫行枉法,我仿佛記得,趙老公是山東人氏呢……”

不幾日,內侍監縱容兄長橫征暴斂、魚肉鄉裡的事情便傳得沸沸揚揚。

士林之中對於奸宦的容忍度無限接近於零,尤其內侍監又是天子近臣,這等小人怎麼能在君主身邊侍奉?

他兄弟如此,他必然也不是個好的,當殺之而後快!

承恩公府急於將自家的醜事掩蓋,其餘涉案之人也樂得用彆家的案子頂雷,至於內宮之中,事發當天,太後便遣人勸說皇帝:“先祖創業披荊斬棘,篳路藍縷,何等艱辛!哀家也知皇帝與趙太監感情甚深,隻是他的家人做下這等醜事,惹得民意如沸,必得處置了,才能安撫民心……”

曹廉奉天子令巡視山東,聲勢浩大,沿途甚至有百姓跪地請命,隊伍綿延數裡,人心向背,豈能視若無睹?

總得拋出一個相對體麵的、身居高處的惡人出來,才能繼續粉飾太平,將此事收尾。

很快,內侍監被投入掖庭,吉春又一次取代他,成了天子身邊最得意的人。

內侍監離開的第一天,羋秋什麼都沒說,直到第二日傍晚,方才忽然問了一句:“他還活著嗎?”

吉春心頭微突,低頭道:“還活著。”

羋秋久久不曾言語,就在吉春以為她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卻見她忽的站起身來:“朕去瞧瞧他。”

吉春“哎喲”一聲:“那地方醃臢……哪裡是您能去的。”

“無妨。”羋秋道:“你隨朕一起,彆驚動旁人,悄悄地過去。”

吉春順從應聲,動作麻利的替她披上大氅。

隻是一日不見,昔日高高在上、俯視無數宮人和內侍的內侍監就變成了另一副模樣,臉頰顯而易見的腫著,眼下烏黑一片,見了羋秋,他屁滾尿流的爬到近前,痛哭流涕的祈求她的寬恕。

羋秋歎口氣,打發吉春出去,自己坐在了內侍監不遠處的椅子上:“趙老公,你跟隨朕多久了?”

內侍監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哭道:“奴婢侍奉陛下整整十七年了!”

“是啊,”羋秋有些不忍的看著他,歎道:“幾乎從朕記事起,你就跟隨朕左右了,最開始……”

她隻是皺了一下眉頭,很輕微的一下,然而那邊廂,內侍監已經在求生的本能之下開始哭訴哀求,闡述自己這些年儘心竭力侍奉皇帝的過往。

羋秋神色沉沉,麵有憫色,緘默占據了大多數時間,偶爾也會說幾句:“那時候徐太傅才剛給朕當老師……”

“當年,父皇那麼喜歡三皇弟。”

“是啊,母後愛子心切,難免要求的多了些……”

“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怪道人都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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