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底猛地迸現出幾分希冀,兩眼一眨不眨,緊盯著她。
羋秋哈哈笑了兩聲,招招手示意跪在賢妃身邊的宮人過來。
她說:“其實很簡單的。”
賢妃的手法簡單粗暴,毫無技巧,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
因為皇後沒有人證,而賢妃的確失去了將近五個月的孩子。
後宮中仇視皇後的人也好,盼著取皇後而代之的人也好,即便是看出了其中蹊蹺,也會視若無睹,將她逼上死路。
賢妃身邊的宮女遲疑著來到了羋秋麵前。
羋秋指著最外邊的桌角,問賢妃道:“你說皇後在背後推你,迫使你的肚子撞到桌角——是這個嗎?”
賢妃躊躇著,慢慢點了點頭。
羋秋便吩咐那宮女:“你站過去,肚子對著桌角。”
又傳了一個內侍過去:“你按住她,做出將她往前推的動作。”
站定之後,所有人皆是默然。
隻有羋秋哈哈大笑,樂不可支,殿內回蕩著她一個人的笑聲,久久方散。
她臉上笑容滿滿消失,悉數轉為冷冽:“皇後在背後推你,隻可能推你的腰背!而你挺著肚子撞到桌角,就算真的拿到了花瓶,也不可能靈活轉身,正麵迎上,用花瓶砸她的肚子!如果你有這麼大的騰轉空間,隻能說明那時候皇後距離你還有一段距離,是你先一步拿起花瓶,從容轉身,重擊皇後的!”
賢妃跌坐在地,神色頹敗至極,皇帝雙目神采奕奕,神情難掩崇拜。
羋秋卻沒看這二人,厲聲吩咐左右:“把賢妃身邊的宮人、近侍送入掖庭,還有先前為她診脈的太醫,也一並抓起來,嚴刑拷打,務必要撬開他們的嘴!”
太後作為前任宮鬥冠軍,早就察覺這裡邊兒有事,隻是利益當前,她不願深究,現下見兒子如此,心下雖怏怏,到底不得違逆,恨恨轉過臉去,吩咐身邊人道:“傳轎輦來,哀家這便回壽康宮去!”
太後走了,淑妃吩咐人帶了賢妃下去,自己同樣不願在這兒討嫌,告罪一聲,料理後續事項去了。
皇帝強撐著到了現在,終於禁受不住了,劇痛之下,不住地戰栗。
底下人煎熱了的落胎藥終於送了過來,莊靜郡主含淚喂他吃下,叫幾個健壯宮人攙扶到內殿去,反複煎熬了大半個時辰,終是將胎落了下來。
……
賢妃沒了皇嗣這個保命符,又添了個謀害皇後之子的罪名,眼見著樹倒猢猻散,太醫受刑不住,到底將賢妃交代他的事情吐了個乾乾淨淨。
至於宮人和內侍們,知道自己這回難逃一死,隻是為了死前少受折磨,也將賢妃從前所做的那些陰私之事道了個明白。
皇帝在內室痛呼不止時,羋秋已經從新上任的掖庭令丞手中接過了審訊結果,拿在手裡看了一眼,便重重將其摔在地上,以掌擊案,勃然大怒:“文氏真是膽大包天,陷害中宮,戕害皇嗣,構陷妃嬪,賣官鬻爵!這些也就罷了,她居然膽敢將手伸向壽康宮,給太後下毒!近來太後纏綿病榻,朕以為是時氣所致,不曾想——”
令丞聽得微怔,心說那些個奴婢哪有招供過毒害太後之事?
可現下陛下如此作色……
他才剛被皇帝提拔了幾個月,正是給予穩固君心的時候,心念急轉,立時跪地叩頭:“還請陛下息怒!文氏狼子野心,縱使千刀萬剮不足贖罪,隻是您若因此氣壞了身子,傷及龍體,便是臣下的過失了!”
羋秋恍若未聞,隻作傷心之態,默默垂淚:“母後生朕育朕,現下上了年歲,正是朕該奉養她老人家的時候,不曾想天不假年……”
令丞聽他如此言說,心中大感驚駭,聽陛下這麼說,怎麼好像太後活不了多久了似的?
他又驚又俱,隻當自己是不小心窺見了內宮齟齬,唯恐辦完這件案子之後就被皇帝滅口。
哪知道羋秋很快又轉了口風:“天家事亦是國家事,內宮女眷一言一行,俱是天下閨中表率,這供狀該當如何寫,你且再回去斟酌。”
令丞真覺是吃了一嘴黃連!
既要問賢妃的罪,又要周全皇家聲譽,涉及宮妃給太後下毒,還叫我斟酌行事,怎麼不叫我調個五彩斑斕的黑?!
隻是皇命如此,實在難違。
賢妃是陛下最寵,太後是陛下生母,這時候陛下自己都該焦頭爛額了,他如何敢過多糾纏,說五說六?
當下苦哈哈的應了,撿起滿地文書,退將出去。
令丞走了,殿中重新安寂起來,隻有內室中皇帝的痛呼聲隱隱約約傳來。
羋秋撫著腰間玉帶,輕笑一下。
空間裡武則天點點頭,說出了她的心裡話:“天涼了,叫太後也跟著涼吧!”
賢妃以為自己是黃雀,卻不知背後還有獵人,她算計彆人,彆人也算計她。
且更重要的是,她的心腹交代的事情都是真的,想陷害皇後是真的,曾經出手在後宮之中推波助瀾是真的,暗害過其餘寵妃是真的,九真一假,是世間最難分辨的謊話。
這女人利益蒙心,想當皇後——不然她為什麼要構陷皇後呢!
可是擋在她麵前的不僅僅是皇後,還有淑妃!
淑妃的庇護是什麼?
是壽康宮!
由此推論,賢妃一邊施計除掉皇後,又對太後痛下殺手,這完全合情合理。
……
空間中其餘幾人會心一笑,羋秋皺起的眉頭也隨之鬆開,就在這時候,內室裡邊兒終於有人出來傳話——皇後的胎終於落下來了。
羋秋“噢”了一聲,舉步入內。
莊靜郡主此時正坐在床邊,四目相對,她神情微妙,很快又起身見禮,帶著其餘人出去,將空間留給了這對年輕的夫妻。
皇帝臉色白的像紙,拉著羋秋的手,滿麵哀痛,有氣無力道:“你怎麼那麼晚啊,如果你能到的早一點,哪怕早一點呢!”
羋秋沒好氣道:“我能來就不錯了,你知足吧,但凡方才我不幫你說話,這會兒你早命歸西天了!她們恨的是你嗎?想除掉的是你嗎?!”
皇帝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凶什麼凶!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小產?!”
羋秋語氣比他更壞:“是誰給了賢妃這樣的野心?是誰放縱了她的野心?是誰明明看出蹊蹺卻閉口不語、推波助瀾?!你隻是替我承受了一點點身體上的痛苦、失去了一個孩子罷了,而我卻失去了人與人之間的關懷與信任!”
皇帝:“……”
皇帝隻覺得仿佛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來:“我……”
羋秋冷笑:“‘我’什麼?你隻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你有關心過我嗎?有在乎過我嗎?你了解我的想法嗎?你隻關心你自己——你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