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歐陽鋒像是重新認識她一般盯了她半晌,才冷冷道:“好啊,倒是我小看你了。”
曾九肆無忌憚地欣賞他的臉孔,忽而湊近到鼻尖輕觸,凝視著他眼眸道:“大哥哥,對著燈一瞧,你眼睛裡泛著翠綠,好漂亮呀。”歐陽鋒兩眉一皺,還沒說話,她忽而在他臉頰上吧嗒親了一下,“你真好看,我喜歡。”
歐陽鋒詫然睜大眼,卻見她跳下床榻去,先把妝台上的瓶罐葫蘆收好,這才手執那把紫琉璃刀重新坐到他身畔,向他嫣然道:“我這把刀真個可以殺人,不信你瞧。”她白袖飄飄,將刀輕輕一揮,紫豔霞光倏而掠過金鉤收攏住的一束紗幔,紗幔霎時無聲裂斷,散落一地。
曾九將繡鞋上的薄紗踢開,側首睨他:“這下你信了罷?”
歐陽鋒沉默片刻,反倒緩緩一笑,道:“算我栽在你手裡。說罷,你要乾甚麼?”他見曾九向他炫耀刀法,卻隻劃帳慢,不劃在他身上,便猜她一時之間並無傷害之意。
曾九也確實沒有傷害他的意思。甚至還有閒心先與他調笑,便如他適才那般,像模像樣的攏了攏他的長發,又將手掌撫在他手臂上,梨渦微現道:“我瞧你武功很不凡,你師父是誰?”
歐陽鋒臉色陰沉,但麵上卻不動怒,道:“無師無父,僥幸自成。”
曾九微微驚訝,笑道:“沒有爹,你怎麼出生的?”
歐陽鋒淡淡道:“我靠我自己長這麼大,甚麼狗屁爹的,有也是沒有。”
曾九歪頭道:“你早先打我那一拳,是自己練成的麼?”
歐陽鋒見她漫無目的同自己閒聊,倒也稀奇,不過他正需時間來衝穴通脈,自然樂得配合,聞聲便道:“是啊。我小時候流浪塞外,靠捉蛇捕蟲為生,與毒蛇為伍久了,自然從它們身上學到了一些門道。”
曾九一雙秋水凝注著他,道:“那你很厲害呀。”
歐陽鋒心底一動,正要說甚麼,曾九忽而又不正經問:“你這般厲害,是不是時常捉貌美少女來做自己人呀?”
歐陽鋒淡淡一笑,反問道:“我這般厲害,有的是貌美少女要做我的自己人,何必費勁去捉?”
曾九咭兒地一笑,伸出手指輕輕刮了他臉頰一下,道:“不害羞!”
歐陽鋒又是瞠然一怔,想來從沒這般被人隨意調戲過,想要發怒卻又發不出來,心中滋味真是奇怪無比,半晌才按捺道:“你這般裝假暗算我,到底要乾甚麼?請直說罷。”
曾九道:“我打不過你,怕你欺負我,才製住你的嘛。”覷見歐陽鋒臉色不妙,又倏而話鋒一轉,柔聲嬌氣說,“大哥哥,你放心罷,你早先沒有傷害我,我現在也不會傷害你。隻是……人家想學你禦蛇的法子,你教給我好不好?”
她話雖這麼說,卻不指望他答應,果然歐陽鋒道:“我若不教呢?”
曾九佯作為難的想了想,道:“我被你怪拳打敗,毒都沒來得及使,我心裡不服氣;而你被我偷襲製住,想來心中也不服;不如我們單就用毒,公公正正地比試三次,我若贏了你,你就把禦蛇法子教給我。”
歐陽鋒道:“你若輸了呢?”
曾九道:“那你瞧上我甚麼本事,我也教給你。”
歐陽鋒冷哼一笑,神情極是高傲,道:“我若沒瞧上你甚麼本事,你拿甚麼輸給我?”
曾九不以為意道:“那也沒甚麼,我把命輸給你一條,也無所謂。”
歐陽鋒聞言不由一怔。他卻是不知道,曾九六十年一輪回,本就不會真正死亡。當初她手無縛雞之力,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第一刀,無非是不斷殺人,也不斷被人殺,慢慢熬練出頭罷了。她嘴上耍花腔,說把命輸給他“一條”,實則輸個六七八條,也什麼都不耽誤。又瞧見他不說話,便問道:“這樣好不好?”
歐陽鋒冷冷道:“我要你的命又有甚麼用?人死了我還要找地方埋。”
曾九見他軟硬不吃,便也臉色一沉,道:“這麼說你是不同意了?”
歐陽鋒卻微微閉目,不急不緩道:“容我想一想。”不過卻是拖延時間,靜等穴道衝開罷了。
曾九目光在他麵龐流連片刻,忽而一笑:“大哥哥,你腦袋裡又在轉壞主意,是不是?我實話同你說,你儘管慢慢運功,沒有半個時辰,甭想動上一下兒。”
歐陽鋒不大理會她,兀自閉目道:“是麼?”心中卻暗暗戒備,若她稍生歹意,便打算將禦蛇法門緩緩說給她聽一些,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道理他自然懂得。
正想到此處,忽而鼻端嗅到一絲清甜幽香,緊接著懷裡忽而貼偎來一副溫軟嬌柔的身體,他睜眼一看,正與曾九盈盈相視,縱算知道這丫頭片子不懷好意,也不免心中怦然一動。曾九兩臂攏掛在他脖頸上,音氣輕膩道:“是不是我把你變成自己人,你才終於肯教我?”
歐陽鋒垂瞼望她,微微一笑道:“你要我做你自己人,適才乖乖的就好了,何必這麼麻煩?”
曾九愛嬌地一搖頭,道:“那可不一樣。我是你的自己人,是我得聽你話;你是我的自己人,就是你聽我話了。”又向他意味深長一笑,“大哥哥,你不是好奇我葫蘆裡的東西麼?那就是能要你變成自己人的東西。”
歐陽鋒笑容淡去,陰冷冷地道:“我勸你還是趁現在我不能動,直接將我打死。否則往後稍有不慎,你在我這個自己人手裡,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曾九毫不動容,明眸凝視他片刻,莞爾道:“你彆急嘛,我又沒說要對你用這法子。”心中則暗暗道,等著瞧罷,早晚教你心甘情願做我的自己人。口中卻留了餘地,笑著軟語央道,“大哥哥,你生我氣了麼?彆同我一般見識,好不好?”
歐陽鋒盯著她,緩道:“我怎會生氣?我比早先更喜歡你了。”
曾九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啦。既然你不願意教我禦蛇,我也沒辦法,就去瞧瞧你的小蛇小蟲,也不枉來白駝山莊一回了。”
歐陽鋒不意她如此輕易放過這一節,卻不知曾九起了自古美人都易有的好勝心,並不打算今晚就威逼他說出什麼,隻聽她揚聲喚道:“繁奴姐姐!你來,你們莊主有事叫你呢。”
外頭繁奴遠遠聽到她聲音,等了片刻不見主人喝止,便遲疑地走到門口,問道:“主人有甚麼吩咐?”
忽而兩扇門一開,曾九衣衫整齊的婀娜而立,笑道:“歐陽莊主體恤我生性頑皮好奇,要你帶我去藥房和蛇屋瞧瞧,長些見識。”
繁奴趁機向屋中一瞥,但見歐陽鋒端坐床畔,臉色冰冷,抬眼淡淡看了看她。她本能覺得不對,再側頭一望曾九,見她語笑嫣然的盯著自己,忽而背後發冷,不由強笑道:“這……奴婢也沒去過那頭,不大清楚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