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自打顧衛強伺候起了家裡的兩個崽子,走哪兜裡麵都裝著糖, 這是顧華子給他出的注意, 若是跟自家閨女慪氣了, 就拿顆糖出來,閨女一準不生氣。
但是這糖顧衛強放在口袋好多天, 卻發現, 自家閨女脾氣好的很,他們父女兩人相處和諧, 一點都沒有華子口中的雞飛狗跳。
“爸,我不怕,就喜歡看著您一手一個的樣子,太厲害了。”,安安眼睛裡麵冒著星星, 一點都不覺得爸爸凶殘,反而躍躍欲試, 不得不說她骨頭縫裡麵有著同樣的凶殘因子。
以前被壓製住了,來到了安安的身上,被這個時代所同化後, 看著麵前一堆毛茸茸的獵物, 一點都沒覺得可愛,反而在她眼中, 這些都是肉呢!
好多好多的肉。
顧衛強看到自家閨女眼中的躍躍欲試, 他苦笑, 陷入自我懷疑,“難道是自己太凶殘了,把閨女傳染了?”
這些獵物都是毛茸茸的,不好收拾,安安又是個負責看的,顧衛強一個人忙活了許久。
等著一口氣忙完,都到了下午四點多了。
他看著被掛在屋簷下一排排肉滿足的很,眼見著上麵的水基本都被風乾了,他取了兩隻兔子,幾大塊麅子肉,從廚房找了一塊之前沒用過的土布撕開包了起來,分成了三份,對著安安和冬冬吩咐,“你們兩人把這兔子給華子和你們大伯娘送過去。”
安安脆生生的應了一聲,選擇,“我去華子叔家,去找半夏玩一會。”
“冬冬,你去大伯娘家,平安肯定想你了。”,安安嘴皮子一張,就怕地方給選好了,連帶著冬冬的決定也給做了。
冬冬乖的很,一副我聽姐姐的話。
可把安安給樂的,狠狠的揉捏了下小孩兒的臉,玩夠了,她壓低了嗓音,“爸,您給我多留一份,我晚點去下茅草屋。”,坦白後就有些忐忑,傻安安,還以為自家爸爸不讚成自己和茅草屋那邊有來往,滿是擔心的看著自家老父親。
顧衛強臉色一垮,安安心裡撲騰撲騰跳。
哪知道,顧衛強猛拍大腿,“老馮那邊我來就成。”,他也有段時間沒去那邊了,剛好家裡的肉不少,給他們送點過去,改善下夥食。
“什麼?”,老馮?感情自家老父親是認識郎爺爺和馮叔他們啊!害的她擔心了這麼久,安安滿腹怨念瞪了一眼自家老父親,幽怨的聲音拖的老長,“爸!”
顧衛強神反應,從兜裡麵摸了一顆糖,遞給了安安,討好,“最近風聲有點緊,你彆去,我晚點去一趟就成。”
安安順手把糖剝了喂給了一旁的冬冬,認真,“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也不是啥大事,隔壁幾個村子裡麵的當時被流放下來的人,說是消失了好幾個。”
“消失了幾個?”,顧衛強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出了啥事,這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突然消失了,搞不好,就成了逃犯。”,這倒是實話,這些被流放的人,現在多少身上還沾著點成分問題,若是私自出去,上麵若是細究起來,便是成了逃犯了啊!
安安若有所思,擔心,“爸,你看今兒的晚上要不要在過去一趟。”,一她和郎老爺子還有馮青岩關係不錯,二是聽著顧衛強的口氣,他顯然和茅草屋幾人的關係也都挺好的,於情於理,她都不應該攔著。
顧衛強點了點頭。
冬冬去的隔壁,安安則要去華子家,他們家稍微遠一點,路上的時候,她看到了好幾個陌生人,腦子裡麵警鐘一響,不科學啊!
這都年跟兒前了,哪裡會有這麼多陌生人湧入進來。
她的步子也越發快了,去了華子家,把東西留下了,半夏招呼著她留下玩一會,她都沒心思了。
安安出了華子家後,額角也開始不停的跳著,她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準備進入超市的時候,卻不成想,肩膀突然被拽著了,安安條件反射的猛的一踢腳,那人身子一偏,剛好錯了安安的攻擊。
正當安安要再次進攻的時候,後麵那人突然開口了,“黑丫頭,怎麼每次見到你,都這麼凶?”
安安聽到聲音,立馬收回了拳頭,扭頭,沒好氣,“那要問你,為什麼老是從我背後出現?我哪知道出現的是人還是鬼?”
陸衍嗤笑一聲,得!他不過是好心見到熟人,想要打個招呼,卻不成想,被這黑丫頭當成鬼了。
“牙尖嘴利的。”,陸衍調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安安額頭上的發絲,全部豎了起來,跟炸毛的小刺蝟一樣,看起來奶凶奶凶的,她揚起拳頭,“不許喊我黑丫頭,更不許說我牙尖嘴利。”,顯然,對於安安來說,這些都不是好話。
陸衍自知理虧,他手上拿了個巴掌大的牛皮紙包,從裡麵摸了摸,摸了幾顆牛軋糖出來,這牛軋糖可不是顧衛強拿出來的那種普通水果糖,而是真正的老手藝人做的手工牛軋糖,這是從京城那邊寄過來的,他剛好過來一趟,送給養父郎永齡,沒想到又遇見了這黑丫頭。
安安看著遞過來的牛軋糖,她腦門一陣黑線,下意識問道,“我很小嗎???”,怎麼都給她拿糖吃。
陸衍打量著安安,認真,“十二過了嗎?”,著實不怪陸衍沒眼力勁兒,是安安看起來瘦瘦小小的,跟個團子一樣,站到陸衍麵前,估摸著才剛剛到他的胸口左右。
“你才十二!!!”,安安怒了,她可是十六,處於一枝花的年紀,誰喜歡豆丁大的十二了?
在陸衍眼裡麵,安安可不就成十二嗎?小小的一個人兒,因為生氣,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越發顯得水汪汪的,嘴巴也氣鼓鼓的,原本黑色的皮膚現在白皙了不少,能明顯看到兩頰上的紅暈,顯然是被氣很了。
他從袋子裡麵又多抓了幾個牛軋糖,安撫,“行了行了,多給你幾個,彆生氣了!”,連陸衍自己都沒發現,每次遇到安安的時候,他的脾氣格外好,連話都多了起來。
安安,“我是被幾顆糖就會被收買的嗎???”
陸衍無法,又摸了摸,摸了幾張大團結出來,“加上這個呢?”
安安的眼睛瞬間亮了,接著有蔫了下去,蔫噠噠的,“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要。”,陸衍覺得麵前的小丫頭,一張小臉上的表情活靈活現的,尤其是這蔫噠噠的小模樣,跟他小時候養的那一隻貓一樣,若是沒吃到小魚乾,就是這般垂頭喪氣,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安安毛茸茸的腦袋,還真和他當年養的那隻貓手感一模一樣,“算你上次送我人參的報酬。”
安安撇開頭,警惕的看著陸衍,恨鐵不成鋼,“我那隻人參報酬就這麼點啊!”,另外一隻人參的年份還不如給他的那隻,拿去藥房都賣了三百多,她瞅著麵前這點大團結,許有五十塊左右???
“剩下的下次再補。”
“這還差不多。”,安安利索的接過幾張大團結,意外的收入,心情頓時好了,連看著陸衍都順眼了幾分,把之前明明是人參送給陸衍當還人情那岔給忘記的乾乾淨淨的。
他們兩人是往同一個方向的,索性就結伴而行,陸衍是過去送點吃食,而安安是估摸著,這會老父親肯定還在茅草屋那邊,她過去看一眼,哪怕是遠遠的,不然她這眼皮子老是跳的厲害。
越往山跟兒下走,原本半天都不會過一個人的林間小道,這會反而人慢慢多了起來,急匆匆的在往裡麵趕,安安和陸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也越發擔心起來,安安好歹是村子裡麵土生土長的人,但是這經過的好幾個人,都是生麵孔,她敢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安安的額頭上慢慢的出了一層細汗,眼皮子跳的也越發厲害了起來,原本半個小時的路程,卻覺得跟過去了半天一樣,怎麼還沒到。
走了約莫有十分鐘,終於遇到了一個熟麵孔,竟然是趙桂芳,安安連忙加快了速度,問,“桂芳嬸,這是出了啥事情,怎麼大家夥兒都在往山根下去?”
趙桂芳一看是安安,語氣帶著幾分驚喜, “說是茅草屋那邊的和壞分子勾結的人被抓住了,我想去看下我們家向前能不能被放出來。”,對於趙桂芳來說,顧向前失蹤的這幾天,總算是有了點眉目了,若是真正和壞分子勾結的人抓住了,那是不是說,他們家顧向前可以被放回來了,不管這個消息是真假,她都是抱著幾分希望的。
聽到這裡,安安的臉色一變,早上那會,她爸爸可說了要趁著沒人的時候,去一趟茅草屋,該不會是……
安安心裡咯噔一跳,該不會是她爸爸吧!
有些時候,人不能亂想,越想自己越會害怕,尤其安安這種,又是關心則亂。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步伐都虛浮了不少,好幾次,都是差點跌倒,還是旁邊的陸衍扶住了他的 。
陸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卻能猜個大概,估計茅草屋那邊出事了,而黑丫頭在乎的親人可能在裡麵。想到這裡,陸衍眸色微冷,也不知道養父怎麼樣了。
他扶住了安安以後,猛的蹲下身子,“上來!”
安安看著即使蹲下來個子也不比她矮多少的陸衍,怔了一下,“什麼?”
“我說,上來!”,陸衍提高了聲音,又擔心嚇著安安,這才放緩了語氣,解釋,“你走的太慢,我背著你跑的快。”,這倒是實話,他們野外負重跑的時候,背的東西隻會比安安重,不會比安安輕的。
安安低著頭,腳不住地在地上磨蹭,猶豫了一瞬間,牙一咬,“行,我一會個給你錢!”,權當車費,就當單獨打了一個人形的士車。
陸衍一臉黑線,這是啥說法?他成了賣苦力的車夫不成。
安安跳到了他背上,雙手攀附在男人的脖頸,這才發現,原來背著她的男人,不同於自家父親那般厚實的脊背,卻格外單薄,但單薄中卻透露著強有力的爆發力,讓人不由自主的安心下來。
她耳朵紅了紅,小聲,“你快些吧!”
一股子溫軟的香氣撲麵而來,陸衍身子一僵,他應了一聲,“好!”,手卻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安安的屁股,反而垂在安安膝蓋的兩側,稍微往外,沒有任何旖旎心思,隻覺得,這黑丫頭也太瘦了,還不如他負重前行的一個包裹重。
“你趴穩了,我要加速了。”,開始擔心安安不適應,這才速度稍微放慢了一些,待安安適應了以後,陸衍整個人氣勢一遍,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一樣,猛的衝了出去。
安安隻覺得周圍的田地都在迅速的向後移動,那刺骨的寒風,撲麵而來,在耳朵旁刮的呼呼的,她下意識的把頭埋在陸衍的脖頸。
陸衍的眸光微閃,速度卻稍稍比之前慢了三分。
因為有這個奔跑的獵豹當座駕,原本二十分鐘的路程,隻用了十分鐘就到了。
此時原本冷冷清清的茅草屋,鬨哄哄的聚集了不少人,安安讓陸衍在不遠處的大樹下,把自己放了下來,“謝謝,衍哥!”,這句衍哥,她是真心實意道謝的。
陸衍低頭,看向麵前的黑丫頭,這一段時間的修養,這丫頭白了不少,因為冷風吹過,小臉凍的紅撲撲的,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的時候,他整個心都跟著漏了一拍,尤其是那一聲“衍哥”,喊的他渾身都舒坦了。
若不是這會場合不對,非要在調侃下黑丫頭不可,他擺了擺手,“進去看看。”
因為前幾天才下過雪,茅草屋這邊有屬於山跟下,常年背光,照不到太陽,外麵的雪基本都化的乾乾淨淨的,這裡卻的地麵卻仍然蓋著一層薄薄的雪。
原本偶爾兩個腳印,倒是挺乾淨的,但是人一多起來,那雪白的地麵混著泥水被踩的臟兮兮的,到處都是小水坑,安安也顧不得地上有臟水,穿著一雙厚厚的淺灰色棉鞋就這樣踩了上去,沒走兩步,那淺灰色棉鞋就濕的透透的,帶著一股子的水印子,連帶著腳指頭都被凍的冰涼。
安安這會卻顧不上許多了,直接進了屋子,隻一眼就看到了茅草屋內的景象,往日被收拾的乾乾淨淨茅草屋,現在整個屋子都亂糟糟的,簡易木箱裡麵塞的衣服,被扯的到處都是,暖炕上的被子更不用說,被一群畜生給鋪到地上給當垃圾踩著,還有堂屋的桌子椅子,散的到處都是,廚房更不用說,那些粗瓷碗更是被摔成了碴子,碎的到處都是。
安安看到這裡,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特殊性,這群人若是發瘋起來的可怕,沒有一點良知,有的隻是粗魯,暴躁,那種所過之處,毀滅所有的狠厲,卻沒有找到顧衛強還有郎老爺子幾人,她對著身後的陸衍說道,“你去後院看下郎老爺子是否在那邊,我在前院找。”
陸衍有些不放心,卻在安安堅持的目光下點了點頭,兩人便分開行動。
安安順著從堂屋出來,順著腳步,走到了前院另外一邊一眼就看到了被關押在旁邊給豬圈的顧衛強,她瞳孔驟然一縮,早上還在跟她笑嘻嘻的父親,給她做飯的父親,做了最新毛呢大衣的父親,此時被幾個人壓著,一半的身子被綁在板凳上,雙臂被旁邊的人緊緊上抬,另外一個人卻抓著父親的頭發,不停的往下按,在那板凳的下麵,正是放著一桶冰涼刺骨的水,顧衛強的頭,就這樣一上一下的被往冰涼的水桶裡麵按著。
而她的便宜二伯,就站在旁邊冷冷的看著,無動於衷。
看到這裡,安安渾身氣的發抖,她的雙眼猩紅,所有的冷靜,對策,在此刻統統灰飛煙滅,她不管不顧,猛的衝到了最前麵,
往兜裡麵一摸,出現了一把尖銳的水果刀,明晃晃的刀子,此時如同安安的怒火,發出最鋒利的攻擊。
在所有人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她那一個鋒利的水果刀,已經刺進去了年輕男人的手心,被對穿的紮到了那木凳子上,隻聽見一聲慘叫,鮮血直流,順著木凳子下的流到水桶裡麵,滴答一聲,卻如同最響亮的聲音,滴在每個人的心尖。
這突入起來的血腥變故,讓在場的每個人都驚呆了,下意識的往後退。
連按住顧衛強腿的人,也不例外,安安抬頭,看向那還在慘叫的人,目光森然,如同修羅一般,“滾!”
說完,不管周圍是什麼反應,她把自己身上的棉襖脫了下來,輕輕的搭在顧衛強身上,把他裹的嚴嚴實實,語氣更是柔和的不像話,“爸!我們回家!”
這五個字,讓顧衛強這個大男人瞬間紅了眼眶,他從未,從未這般狼狽的出現在兒女麵前,溫暖的同時,更多的確實丟人,是他對自家二哥大意了,這才會落到如此境地。
這一切的變故,不過點火石花之間,顧衛富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了,他怒喝一聲,“顧安安,你這是要違抗組織嗎?”
安安抬頭,第一次,她恨不得麵前的顧衛富去死,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想法。
她眼裡沒有怒火,有的隻是一片森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頭一次,這麼痛恨這個時代的偏見和錯誤。
“如果是的話,那麼你就是於資本家,壞分子是同類,我有權利捉拿你。”
顧衛強要掙紮著起來,卻被安安給按了下去,她突然笑了,笑的極為暢快,那唇角的冰冷卻好不掩蓋,她譏諷,“大隊長,你說我與壞分子勾結,請你拿出證據,就如同你對我爸爸下私行一樣,請你立馬拿出證據,不然我有權利去告你,縣城不行,就去市裡,市裡不行,我就去省城,如果省城還是不行,我就去京城,我要告到你顧衛富這輩子,隻能吃牢飯,吃槍子,告到你這輩子,無人養老送終!下輩子投胎畜生!!永世不得安寧!!”
安安的話,擲地有聲,一個字一個字的砸到眾人的心尖上,誰都沒想到,平時見人就是三分笑,軟綿綿的顧安安,竟然會有如此剛烈果決的時候。
她的話,帶著極為惡劣的詛咒,那種不乾掉你,誓不罷休的感覺,讓顧衛富渾身一顫。
他語氣不由得弱了幾分,氣結,“有人親眼見到顧衛強拿東西送給茅草屋的三位壞分子!證據確鑿。”,說著,他指了指被仍在地上醃製好的灰毛兔子和傻麅子肉。
這便是明晃晃的來往,更是不可磨滅的證據。
這個年頭,成分問題很重要,尤其是貧下中農要和壞分子,黑五類,資本家隔開距離,但若是沾惹上一丟丟,那便是成了惡鬼纏身。
“嗬嗬!這肉是拿給茅草屋三人喂豬的!!”,安安腦子迅速的轉開,冷笑,“我爸念著昨兒的才從隔壁村逮來的豬崽子,這段時間吃食不好,這才把家裡的肉拿過來,給豬崽子改善夥食,就為了年底的時候,豬崽子漲膘子,咱們村的村民家家戶戶可以多分二兩肉,如果說,為了公社添磚加瓦也算是勾結壞分子的話?大隊長請你告訴我,你和鄭寡婦偷情長達二十年,章玲更是你們的親生女兒,這點算不算嚴重的作風問題,要不要被抓去嚴打批..鬥??是不是更為嚴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