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鎮冥關(六) 隔著一具不屬於他的身軀……(1 / 2)

鎮冥關內,申少揚和戚楓迎麵相向。

十步之內,戚楓唇邊含笑,一手平托,悠悠地拋擲著一枚方孔玉錢,一步步走近。

五步、四步、三步……

擦肩而過的一刹那,兩道靈光同時迸發,申少揚和戚楓竟在同一時間驟然出手,靈氣碰撞,發出轟然巨響,“砰——”

驚人的巨力從劍上傳來,申少揚被迫退後五六步,長劍橫在身前,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從方才一刹那的交手中,他便能確認,戚楓的靈力遠遠勝過他。

靈氣碰撞的那一刻,申少揚感受到了先前與祝靈犀交手時都不曾感受過的巨大壓力。

戚楓一定已經築基大圓滿了,半步踏在金丹期的門檻上,隨時都可以突破。

申少揚想不明白戚楓為什麼不突破,如果戚楓已經是金丹期,那這一屆的閬風使根本無可爭議,無論他、富泱還是祝靈犀,都不會是戚楓的對手。

要不是申少揚提前察覺到了戚楓的詭異,又因為手中鎮石太少而決心一搏,方才一擊之下就要被重傷。

“富泱的鎮石是你動的手腳?”申少揚握緊手中劍。

戚楓微微笑著,一派風姿溫潤,一下一下地拋著手中的方孔玉錢,“我還擔心你想不明白,看來你還是比我想的機靈一點。”

“你是怎麼讓鎮石替換數變少的?”申少揚神色凝重,他隱約猜到了,可仍是不敢相信——這可是在周天寶鑒的映照下,所有人都能看見,戚楓怎麼敢毀掉鎮石?

戚楓就不怕自己踏出鎮冥關後被裁奪官直接扣押?

“既然裁奪官把比試地點選在這裡,就說明他們做好了準備,我相信以我目前的修為,不至於超出裁奪官的能力。”戚楓風度翩翩地說,“閬風之會可是……曲仙君籌辦的五域盛事,我自然要全力以赴搏一搏頭名,這沒什麼好指責的吧?”

在提到“曲仙君”時,他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但轉瞬又從容地接上了,幾乎聽不出異樣。

周天寶鑒前,胡天蓼惡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這個臭不要臉的混蛋!”作為本屆閬風之會公認的裁奪官第一人,聽到戚楓不顧域內安危毀壞鎮石後,居然還好意思陰陽裁奪官思慮不周、能力不濟,胡天蓼恨不得直接衝進鎮冥關,把戚楓給丟出來。

戚長羽的神色也不好看。

作為滄海閣的閣主,他對這個向來內向靦腆到有些小家子氣的侄子並不怎麼關注,哪怕戚楓天資過人,在戚長羽麵前也不夠看。

上次戚長羽聽到有關戚楓的消息,還是閬風之會前兩年,戚楓為了準備比試,特意前往玄霖域找煉器行訂製趁手的法器。

“那個知寐齋是望舒域的煉器行,沒開多少年,發展得可好了,分行都開到玄霖域了,聽說法器賣得很便宜,質量又好。”族老當時和他抱怨,“怎麼山海域沒有分行呢?戚楓還得跑到玄霖域去。曲仙君不是一直在留意煉器大師嗎?你這個滄海閣閣主要懂事一點,替仙君辦在前頭。”

現在回想起來,戚楓的性子變得太離奇、太突然,實在很古怪。

“仙君,等戚楓從鎮冥關出來,我立刻帶他回滄海閣檢查神識。”戚長羽低聲向曲硯濃請示,亡羊補牢,“我親自給他檢查,看他是不是被人控製了。”

其實除了被人控製神識之外,還有可能是被人奪舍了,但奪舍後修為會降一個大境界,顯然不是戚楓如今的表現。

曲硯濃微微向前傾身,凝神望著周天寶鑒。

“那你就檢查一下吧。”她不加掩飾的散漫,顯然對戚長羽檢查後的結果沒有任何期待。

戚長羽順著她出神的目光望見周天寶鑒中的戚楓,嘴唇微抿,衣袖下的手緊緊握拳。

“仙君,對於戚楓毀壞鎮冥關鎮石的事,必須嚴懲不貸。”胡天蓼臉色凝重嚴肅,“這個先河可不能開,否則以後誰還會把青穹屏障當一回事?保不齊就有拎不清的修士為了好玩毀壞青穹屏障。”

就算青穹屏障再堅固,不愛惜的人多了,總會毀損的。

胡天蓼總有隱憂不敢吐露:以曲硯濃的性子,興致來得匆忙、消散得也飛快,她那樣清風流雲、意興闌珊的姿態,會不會有一天也對維護人世感到厭倦、徹底撂下這千瘡百孔的世界,像從前主導魔門滅亡一般,漠然坐看仙門的消亡?

單單為了讓曲硯濃厭倦的那天晚點到來,胡天蓼就大力支持對青穹屏障的共同守護。

曲硯濃把他的想法看得很明白。

她有那麼一瞬間想解釋一下,她隻是受了道心劫的影響,在此之前就算再怎麼心狠手辣,也能算魔修中的好人了,可能是有點瘋,但還挺清醒。

可這念頭就隻是在她腦海裡淺淺地轉了一下,因無趣而打消。

胡天蓼不值得她的特意解釋,她也不需要解釋。

她是獨步天下的五域第一,沒有人配得上她的解釋。

況且,她又想,有時她確實感到厭煩,也許哪一天……她真的會想讓世界徹底湮滅。

也許是她自己動手也說不定。

*

鎮冥關裡,兩種靈力猛烈碰撞。

劍光在交鋒中節節敗退,幾乎被湮滅。

申少揚額頭上掛滿了汗珠。

他從來沒有在任何同階修士麵前感受到這麼大的壓力,哪怕是和祝靈犀鬥法時也沒有這麼無力。

隻是短短的十幾個呼吸,他幾乎是摧枯拉朽地敗落,仿佛他麵前站著的不是和他同為築基修士的戚楓,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巒。

戚楓仍然站在原地,微微地笑著,溫文爾雅。

可他眼神漠然,目光凝定在申少揚的身上,說不出的冷酷,隱隱有種不加掩飾的惡意。

申少揚終於可以確定當初在鎮冥關外沒有看錯,戚楓對他確實懷有惡意,甚至這種惡意並不來自比試,而更像是莫名其妙的反感和敵視。

可申少揚怎麼也想不出他什麼時候和戚楓打過交道,這甚至隻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戚楓抬手,那枚方孔玉錢在他掌心閃爍幽藍光芒,被他隨手一拋,越過靈光和劍光,直直朝申少揚飛去。

申少揚分不出餘力去擋,想傾身避開,卻根本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枚方孔玉錢輕盈落在他眉心上。

一股狂暴森冷、帶著濃烈血腥氣的力量從他眉心直衝泥丸宮,順著經絡傾瀉而下。

申少揚驟然一驚,急忙調動神識和靈力去攔那股力量,可當他的靈力與之相觸時,卻爆發出劇烈衝擊。

兩股力量在他體內相撞,仿佛天生水火不容。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靈力?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古怪可怕的氣息!

申少揚渾身肌骨經絡都在這場看不見的爭鬥中承受著巨大衝擊,短短一二個呼吸間,三條經絡不堪重負,先後脹裂,兩股力量順著裂口四散溢出,衝入骨肉。

痛、太痛。

那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極致痛苦。

申少揚痛得想放聲哀嚎,可痛楚被封結在喉頭,無論怎樣張大嘴巴,也嚎不出半點聲音。

戚楓漠然地望著申少揚。

周圍的靈光尚未散去,將他們的身形朦朧地遮掩住了,就算是周天寶鑒也隻能映照個大概,照不出申少揚的異常,也照不出戚楓的冷眼旁觀。

就連申少揚極度痛苦的表情,也因他那張黑漆漆的麵具而儘數被掩蓋了。

那股怪異的力量衝入血肉,將申少揚的血肉靈力都腐蝕摧垮,他像是一座燃燒的屋子,在烈焰焚燒下無可挽回地陷落。

在意識蒙昧間,申少揚感覺到那股詭異的力量衝破了血肉的阻隔,附著在他的骨骼上。

“嗵。”

輕得不能再輕的一聲響。

從骨髓深處突兀地溢出一股幽晦凶煞的黑色力量,海潮一般湧出他的骨骼,張開巨幕,將那股橫衝直撞的怪異力量驀然吞噬。

不過是一瞬息,曾讓申少揚束手無措的怪異力量竟然就這麼詭異地消失了。

從骨髓裡湧出的黑色力量附在骨骼上緩緩流轉,漸漸平息,又無聲無息地沉入骨髓之中,好似從未出現過。

申少揚意識猛然回籠。

軀體內的風起雲湧雖則跌宕起伏,但說起來其實隻是一刹那,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朝靈識戒中的前輩呼救,一切就已無聲無息地結束。

隻有千瘡百孔的經絡和灼痛提醒著他方才發生了什麼。

申少揚能感受到,黑色力量和戚楓的拿到詭異力量十分相似,分明是同源的,與尋常修士的靈力截然不同——可這種力量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體內竟然還藏著這樣詭異的力量,他自己都不知道!

戚楓察覺到申少揚眼神一瞬清明,微微一驚。

他蹙眉,目光飛快地打量著申少揚,轉瞬便重新抬手,將那枚方孔玉錢招了回來,一邊身形暴退,手中靈力分作數道,朝四麵八方打去。

靈力四散,狂風暴雨般錯落地擊打在鎮冥關的鎮石上,不知怎麼回事,許多本應無比堅固、能抵禦虛空多年侵蝕的鎮石,居然在幾個呼吸間出現裂縫,砰砰碎裂。

五塊、十塊、二十塊……

短短十個呼吸間,竟碎裂了數十塊鎮石。

申少揚震驚到極致,脫口而出:“戚楓,你瘋了吧?”

戚楓已不停步地退出數丈遠,在絢爛的靈光外、周天寶鑒能清晰映照的地方,露出訝異驚恐的神色,好像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鎮石碎裂。

“怎麼會?鎮石……這不是鎮冥關嗎?怎麼會忽然崩開這麼多鎮石?”戚楓惶急般說,“申少揚,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