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子規渡(十七) 她深深地、深深地嫉妒……(2 / 2)

無論是在金鵬殿內,還是在整個魔域,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差彆之大,仿若兩個世界的人。

他得了這樣的身份,便也得了上清宗的肯定,令牧山宗在上清宗的日子越發好過,與此同時,當他身份泄露時,梟嶽發覺自己提拔的弟子竟然從頭到尾都不是魔修,惱怒非常、大動乾戈,不僅親自出手將他重傷,還發下了懸賞令,朝天下仙魔兩道所有修士許下懸賞:

倘若有人能帶著衛朝榮的屍體來到金鵬殿,梟嶽便賞賜三枚魔嬰丹,還有數不儘的符籙法寶,足以令一名普通的金丹修士砸著財寶硬生生堆上元嬰。

財帛動人心,懸賞令一出,彆說是徘徊在魔域的諸多魔修,就連許多小宗門出身的仙修也動了歪心思,想方設法地打探他的逃亡之路,追著他的蹤跡設下埋伏,重重追殺。

其實身份敗露的時候,衛朝榮已經在魔域待了很久,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這一天,從他踏上前往魔域的路時,便已預料到他終於一日走上這條不知能否有終點的歸路。

他做足了準備,即使身受重傷,經受追殺,仍然竭儘全力拚出了一條生路,硬生生跨越數個魔修地界,逃亡到了仙魔兩域之間的無主之地。

在這片荒蕪無主的地帶,他遇見了一夥蒙麵的仙修。

也許是因為他自己便是仙修,所以即使厭惡身為魔修的感覺,他也從來沒有對仙門抱有奢望和浮想,反倒是因為身處魔域,方能更明白體悟到欲壑難填。

他太明白,有些人身為仙修,苦守清規戒律,甘願清心寡欲,並不是因為真心克製了欲望,隻是因為生在仙門,恰巧有了仙緣,踏上了這條輕易鋪在腳下的路。

然而當這些人發覺苦守清規、克製欲望並不能帶給他們更多的力量,而魔門又恰好提供了一條看似花團錦簇的路,他們便極有可能迅速地墮落,做出從前親友難以置信的狠辣之事。

梟嶽許下的報酬實在太豐厚,足夠這些仙修鋌而走險。

衛朝榮一路上逃亡,狀態算不上好,連修為也比不上來追殺他的那些仙修,對方殺不了他,他也無法脫身,在這片荒寂的無主之地糾纏,引來了許多過路人的留意。

拖得越久,對他來說就越不利。

曲硯濃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他其實不確定她到底來了多久,在他以一敵多鬥法時,感知並沒有那麼敏銳,甚至沒發現她的靠近,唯有當他刀鋒所指遙遙,正巧遙指在她的方向,他抬起眼眸,望見她。

曲硯濃遠遠地看著他。

隔著鬥法時的靈光,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可他知道她站在那裡看了很久,一步都沒有動,久到圍殺的仙修久攻不下,甚至出言相詢,邀請她一起出手製服他,然後結伴去金鵬殿找梟嶽魔君領賞。

他總是神色冷淡,其實不愛說話,在魔域時,常有人叫他“血屠刀”,隻因他動手狠辣乾脆,言語稀少,更顯得殘酷,隻有在她麵前,他常常沒話找話,明明不擅長言談,卻學來花言巧語,說得頭頭是道。

可那一天,他默默地站在那裡,默默地凝望著她,日光璀璨得過分,幾乎有些殘忍的酷烈,照得他晃眼,眼裡的她也模糊遙遠,格外冷清。

他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想不明白。

從身份敗露的那一天起,他就過上了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每天刀口舔血、危機四伏,也許下一刻就要殞命,一切紛紛茫茫,他幾乎一刻靜思也不曾擁有,隻在夜深人靜、片刻憩息的間隙,在如夢時分的前夕,幻夢般地想起她。

她會接受一個仙修嗎?

曲硯濃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直到那夥仙修邀請她一同出手。

她同意了,語氣如常,對他意頗不屑,好像那些花朝月夕都隻是他一個人的浮想,而她隻是隨意消遣,隨時都能反手一刀。

他不說話,隻是握緊手中的刀,刀尖茫茫,好似挺立,卻指著地麵。

“你是個仙修。”她說。

他緊緊抿唇,神色也漠然,“是。”

“那麼,你之前說,你根本不想做魔修,也都是真話,而且是大實話。”她說。

“是。”他說。

“你隻是偽裝成了魔修,實際上一直都是個仙修,被迫潛入魔門,過上魔修的生活。現在身份暴露了,你打算回宗門去,那裡有人等著你回去,是嗎?”她問。

他沉默了片刻,“是。”

“好。”她說,麵無表情,比每一刻都冰冷無情,可他卻望見她眼底的深海濤浪,晦澀難辨,“那你走吧,回你的仙門去。”

紈素如白浪,須臾起落,她驟然出手,誰也沒料到,一個呼吸間便擊殺了兩個仙修,局勢驀然翻轉。

在仙修的驚怒聲裡,她渾然不覺,隻是直直地望向衛朝榮的眼睛,一字一頓,“滾吧,以後彆讓我再在魔域見到你。”

她說完,就像是煙霞消散在山風裡,不回頭地走了。

而他終於看清她眼底晦澀的波瀾。

是嫉妒。

她深深地、深深地嫉妒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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