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明鏡台(十二) 看起來濃眉大眼、一臉……(2 / 2)

總是在棋盤黑白方寸間遊走耍賴的人,冷不丁遇上直接掀掉棋盤的人,怎麼不犯怵?她掀了棋盤轉身就走,他卻是要在棋盤裡輾轉一生。

怎樣費儘力氣,才能把掀翻的棋盤擺成原樣?

“道友,我們上清宗的經義自然是好的,但你我皆凡人,活在凡塵俗世間,哪有那樣的本事按著經義過活?”獬豸堂修士和她說話委婉得多,“寫下宗門經義的那些前輩,都是修仙修出真門道的高人,高人的活法,我們凡人過不了。”

“偌大上清宗,高人能有幾個,凡人又有多少?若真是人人按照經義活,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曲硯濃很淡地笑了。

唇邊弧度隻有淺淺的一點,幾乎是冷笑,“按照經義過不下去?那上清宗又是怎麼在仙魔之爭裡活下來的?”

她胸腔裡燃著一簇微小的火苗,獵獵地跳動。

要說是憤怒,那又太過,她自問對上清宗並沒有那麼深厚的情誼,也早就看膩了人心貪欲,在哪裡都一樣;可若說是不悅,那又太輕,好似對不起她心腔一頓一頓的跳動。

誰會明白?誰也不懂。

也許所有見怪不怪之後,還是有意難平。

獬豸堂修士語塞。

“仙魔對立都是多久遠的事了?”他說,“那時候日子多艱辛危險,和現在怎麼能比?世易時移,一千年都過去了,還抱著老觀念不放?”

世易時移。

曲硯濃慢慢地咀嚼著這個詞,也許這人說的有道理,明月照儘千古,一代山河一代人,朝生暮死,未嘗不是一生。

可她心裡的火苗灼灼,越燒越旺。

這是沒道理的,她冷靜地想,既然當初她選擇了袖手塵寰,高高在上,而不是像夏枕玉那樣明知前方是泥淖荒沼還一頭往裡紮,那麼她就該漠視到底,人世浮沉都該在她意料之中。

竭儘全力卻失敗的,不是她,是夏枕玉。

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早就知道普渡眾生是一條不必走的死路。

“一人一枚翡翠令,再給他們一人一枚子規渡的符令,讓他們在寶物中選借,借期十年。”她語氣淡淡的。

獬豸堂膝蓋一軟。

四枚符令,借期還要十年?雖說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可這天也太高了些,子規渡的符令相當於是一重擔保,拿他的信譽來擔保宗門出借寶物,假如麵前這幾個修士膽大包天,拐走寶物一去不複還,可都是要他這個擔保者來賠的!

“太多了,最多七年借期。”他垂死掙紮,“而且不能是價值十萬銖以上的寶物。”

曲硯濃眼皮眨也沒眨一下,語氣淡漠,“十五年,五十萬銖。”

獬豸堂修士真正感受到什麼是無需刀兵便能逼得他內傷嘔血的功力,他稍稍還價,她就提高要求,看起來真能隨時轉身就跑去長風域。

他沒有不答應的餘地。

“檀道友,你是我見過最擅長拿捏人的修士。”獬豸堂修士梗著一口氣,充滿憋悶地把翡翠令遞出來,沒人接——

祝靈犀神色冷淡,緊緊抿唇,餘光也不曾看獬豸堂修士;戚楓雖說臉皮薄,但心裡猶然不高興,再怎麼脾氣溫順,他也不想給獬豸堂修士台階;富泱背著手,一副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他隻是個純粹的路人的模樣。

最終還是最沒脾氣的申少揚伸了手,接下被數不清的修士夢寐以求的翡翠令,又對著獬豸堂修士遞上來的符令看了又看,隨手一撕,閃過一道白光。

這麼珍貴的符籙,他居然就在這裡用掉了!

連祝靈犀都呆住了,半晌才慢慢地問,“你有目標了?打算借哪件寶物?”

其實申少揚就想看看這符令是不是真的能用……他有點怕獬豸堂修士是空手套白狼,拿假東西糊弄仙君——他這麼做可不是擔心仙君受騙,恰恰相反,他是在努力拯救一條命!

就獬豸堂修士那金丹大圓滿的身板,能經得起仙君一眼嗎?

“我都沒看到上清宗有什麼寶物,怎麼可能有目標?”他很迷惑地看了祝靈犀一眼。

祝靈犀沉默;他居然反問。

他是真的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問題。

“原來符令是真的。”申少揚下結論,滿意地點點頭,對著已經燃燒到一半的符紙,並指在紙頁上“唰唰”地寫下幾行字。

“你不是沒有目標嗎?”富泱疑惑。

申少揚揚起笑容,把符令轉過來給他看。

燃燒到一半紙頁上,最後一行字被火苗吞食,多虧富泱眼尖,在火焰爬滿紙頁之前看清:

“忘川石,十五年。”

就連曲硯濃也微微一怔,挑眉望向申少揚,沒想到分給他的這張符令,居然用到了她的身上。這可是借取上清宗寶物的機會,就連祝靈犀這個上清宗弟子都沒拒絕,雖則對她來說一點用也沒有,但對金丹築基期的小修士而言,這完全可以是個一步登天的機會。

申少揚笑得很開朗,“反正符令是給仙君的,仙君想要忘川石,用第一枚符令就用來申請借取忘川石,不是正好嗎?”

富泱深深地看了申少揚一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來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的申老板,居然也這麼擅長拍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