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明鏡台(十九) 檀問樞哪來的親兄弟?……(1 / 2)

曲硯濃從施湛盧身上感知到濃鬱的魔氣, 即使後者想儘辦法遮掩,瞞得了彆人,瞞不了她。

短短半年功夫, 她居然接連遇見兩個魔修。

如果是一千年前仙魔大戰剛結束的時候,曲硯濃必然二話不說戳穿對方的身份,丟下兩個選擇, 要麼廢去修為,要麼和她一樣毀去魔骨修仙,如果都不選, 她就親自動手了。

仙魔大戰後, 天下再找不到一個有名有姓的魔修。

彼時仙修們一麵奔走相告,一麵也難免要議論她, 誰不知道她從前也是個魔修?對魔門斬草除根, 一點舊情也不留,實在有點薄情寡義。

她隻是不在乎,不是不知道。

千年以後, 她不會選擇那麼激進的方式,因為她已沒有恨, 也沒了憧憬,消滅某群人並不會讓這人世變得更好, 就算沒了魔門,那些注定要做魔修的人也隻會變成披著仙修皮的魔修。

道統就隻是道統, 隻要還沒淪陷在欲望裡失去克製,都是俗世凡人, 誰比誰高貴?

施湛盧掩藏道統,目光卻還算清正,沒有邪心, 曲硯濃姑且相信他不是惡人,隻要還沒聽說他做過什麼惡事,她都懶得拆穿。

“各退一步?”曲硯濃笑了一下,“本來就奔著不死不休的目的開始,當然要以不死不休的結局告終。”

當年仙魔大戰是她掀起的,也是她瘋到最後,季頌危和夏枕玉都不是貿然起乾戈的性格,就連魔門當時的三個魔君都各有基業,不愛妄動,隻有她一無所有,比誰都孤注一擲。

正因如此,仙魔大戰後,似施湛盧這般的質疑也有不少,覺得她因一己之私害得一方天地四分五裂、無數生靈流離失所。

最讓人不平的是,她因一己之私害得世界崩毀,卻又隻手遮天,將五域分定,反倒成了萬人景仰的聖人,簡直不公極了,恨她的人多得是。

曲硯濃一般不愛給自己找借口,借口是弱者的特供品,她登聖攬極,隻需要宣示,不需要掩飾,但天地崩毀、山海斷流,真不能全怪她。

世人隻知道仙魔大戰導致山海斷流,沒人知道她貿然起乾戈,為什麼夏枕玉和季頌危也會摻和,為什麼仙門和魔門像是飛蛾撲火,一定要撞出個你死我活。

除了累世經年的宿怨,“你就沒想過,天地崩毀也許是必然嗎?”

施湛盧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是被這問題荒唐到了,“怎麼可能?如果沒有仙魔大戰,怎麼會崩毀?還能有什麼必然?”

曲硯濃沒回答。

“也許是吧。”她語氣淡淡的,說不儘的敷衍。

英婸隱晦地瞥向她,觀察她神色,充滿探究。

曲硯濃神色冷淡漠然。

人有壽數生死,法器有損毀,就連一段真經也有不再適用的一天,為什麼天地有生就不會有滅?

魔門泱泱百萬眾,一刻不停地吞噬靈氣生機,就算天地無量,也有枯竭的一天。

當初仙魔大戰前,化神之上便能清晰感受到這枯竭的預兆,便如江河滔滔,源頭已漸漸乾涸,下遊縱然洶湧,也不過是數著日子等枯竭。

兩大道統摩擦著並存了千萬年,打來打去恩怨無數,第一次到不死不休的關頭,一方天地,隻能容一方道統存活。

“在你看來,魔門和仙門修行有什麼本質區彆?”她問施湛盧。

施湛盧有點不適應她這種淩銳又散漫的問話,又因為她的問題而心口一突,彆扭地坐直了胖胖的身軀,不自在地回答,“修練方式不同罷了,隻要修煉者能堅守本心,其實沒太大區彆。”

曲硯濃凝視這個行走在仙修中的魔修。

施湛盧不是那種很有心眼的修士,他不擅長掩飾內心想法,萍水相逢的人或許不能察覺到他身上的古怪,但若是朝夕相處,早晚能發現他的秘密。

可他偏偏安然無恙地活到了現在,結成了金丹,還在四方盟混得風生水起,甚至有錢給自己買上煉寶師前二十的名單。

“你是知夢齋的修士,是吧?”她問個不相乾的問題。

施湛盧在她麵前莫名不敢不聽從,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曲硯濃不說話。

她也不說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接著方才的話自問自答,“魔修吞噬靈氣化為魔氣,是在搶奪天地生機,仙修汲取靈氣化為己用,是在與天地共享生機。一個是巧取豪奪,一個是有借有還,有些道統本身存在就是在毀天滅地。”

施湛盧並不傻,曲硯濃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流露出驚駭,一半是為她說的話,一半是為他自己,“我、我一個仙修,乾嘛要去了解魔修究竟怎麼修練,你和我說這些乾什麼?”

就連掩飾也顯得笨拙,以施湛盧的心眼,根本藏不住這樣大的事,在四方盟那樣的人精堆裡,混不過三個月就會被識破。

可他卻沒有被識破,以仙修的身份自在行走於天光之下。

四方盟當然沒有傻瓜。

曲硯濃眼底的平寧不知何時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