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分明不是她自己的臉,可冷漠穎異藏也藏不住,原本氣氛和樂融融的茶室因她而驟冷,像是血氣猶腥的神兵穿破華美綾羅。
彆說是被曲硯濃直視的施湛盧了,就連旁觀的其他人都為這驟變的氣氛所感染,坐立不安起來。
“你……不會是想動手吧?”施湛盧不是看不懂眼色,明明是想挽回局麵,但說出的話卻怎麼都像是拱火,“不過是隨口閒談,你隻不過是沒法說服我,不會這麼小氣吧?”
英婸臉上的笑容都僵了——就算“檀瀲”不是她猜測中的那位大人物,人家也是個元嬰起步的大修士,施湛盧修為比人家低了一個大境界,還不懂得說話客氣一點嗎?人家隨手一巴掌下來,他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也難怪,素聞施湛盧是出了名的煉寶呆子,在煉寶之道上天賦極高,以金丹修為行元嬰之法,可是老天給了他煉寶的天賦,又收走了他的人情世故,明明他在為人處世上很努力,卻總是適得其反。
“越說越離譜了。”英婸趕在曲硯濃開口前不輕不重地堵住施湛盧的話,“你不願聽前輩的見解,這是你見識淺薄,錯失機緣,檀前輩有什麼好生氣的?又怎麼會為這種小事出手?”
三言兩語,把曲硯濃高高架起,體麵又客氣,唯獨施湛盧有點犯軸,想要聲辯,被英婸一眼瞪住,又住了口。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看起來氣氛雖僵,卻也有幾分寧和——
如果曲硯濃沒有化神修為,聽不見修士間私下傳音的話,是這樣的。
就在方才施湛盧忍不住要開口聲辯的時候,窈冥中同時響起六道傳音:
“施道友,你就少說兩句吧!”
六道傳音整齊劃一,異口同聲,若不是彼此聽不見其他傳音,簡直像是商量好的,震得施湛盧耳朵嗡嗡的,一時沒有任何表情。
看見施湛盧果然沒有繼續犯傻,方才傳音的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無論是知道曲硯濃的身份還是不知道,誰也不像惹怒一位修為明顯高於他們的前輩。
——還好,施湛盧還是聽勸的。
施湛盧表情慢慢複蘇,在眾人炯炯的注視下,默默抬起手,揉了揉耳朵,“那個……”
“你彆說了!”
“她說什麼你就聽著吧!”
……
七嘴八舌的傳音一瞬狂轟亂炸。
施湛盧痛苦地揉著耳朵,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其實我是想說,我之前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容我往後多琢磨琢磨,再來討論這說法到底有幾分道理。”
作為一個魔修,聽到魔門滅世論,居然還能說出要琢磨一下這樣的話,倒不是冥頑不靈的人。
曲硯濃殺性不比千年前那樣濃烈,原本就沒想殺他,如今更沒這意思,反倒把目光挪開,望向方桌對麵。
戚楓不聲不響地坐在位置上,安靜得有點過分,像個沉默的受氣包。
座中除了曲硯濃和施湛盧共有七人,方才六道傳音裡,誰都開口了,就連夏長亭也給施湛盧傳音示警,唯獨少了戚楓。
以戚楓的性格,靦腆有餘,卻又心軟,心有不忍時必然會強行壓抑自己的瑟縮主動和人說話示警,而非見死不救。
除非,他還有彆的理由。
“施道友,聽說你來自知夢齋。”戚楓像是費了好大勁鼓起勇氣,竭力裝作從容地問,“上次我來玄霖域找知夢齋的大師定製法寶,名單裡好像沒有你的名字,是不是我花的錢還不夠多,不配讓你出手?”
施湛盧茫然地看了戚楓一會兒,長長地“哦”了一聲,“你在玄霖域的知夢齋定製法寶,當然約不到我,我是三齋長的下屬,不是二齋長的人,一般不來玄霖域。”
他這麼一說,就連富泱這個四方盟修士都豎起耳朵了:知夢齋作為新近崛起、橫跨兩域的一方巨擘,實在是神秘得過分,外人根本不了解他們內部的清狂,如今有個知夢齋修士願意說,當然要聽。
戚楓身上凝聚著好幾道催促的目光,他原本繃好的冷淡乾練頓時土崩瓦解,手足無措,結結巴巴,“你、你的意思是,知夢齋有好幾個主事者?”
施湛盧答得理所應當,“當然,我們一共有三位齋長,一位坐鎮望舒域,一位遠走玄霖域開辟新址,也就是現在在玄霖域的這一支,還有一位齋長暫時不曾獨領一方基業,但也聲望極高——最後這一位就是我的東主,也是我的恩人,對我修行助益良多。”
對施湛盧這個魔修的修行助益良多,必然也是個魔修了,這個橫跨兩域、聲勢浩大的知夢齋,到底藏了多少魔修?除了施湛盧之外,又默默培養了多少魔修?
曲硯濃目光微動。
以她對檀問樞的了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除非他是奄奄一息得爬不起來了,否則絕對會處心積慮乾掉其他能和他爭權奪利的對手。
以檀問樞的性格,知夢齋怎麼可能同時有三個主事人?莫非他在仙魔之戰中傷得極重,花了一千年也不曾養回幾分?
可他都能跨越界域操縱戚楓的神識,不至於沒有爭權奪利的精力——總不能是他真的性情大變,有容人之量了吧?
還沒等她想明白,施湛盧又補了一句,“這三位齋長其實是親兄弟,親得不能再親。”
曲硯濃徹底愣住。
——檀問樞哪來的親兄弟?還一下子冒出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