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明鏡台(二十) “用得上它的人,用不……(2 / 2)

誰也不說話,申少揚最先憋不住,乾笑,“認真看一下,還是能看清六十四條地脈的輪廓的吧?”

施湛盧一言不發。

六十四條地脈全混在一起,變成黃河一片沙了,哪還有什麼輪廓,閉著眼睛都數不出六十四條。

英婸執掌鶴車,在座誰都能推脫,唯獨她沒法推,硬著頭皮安撫施湛盧,“施道友,你是否還能再製作出一份山河盤?需要什麼靈材,我做主向宗門申領,倘若不好找,我再添點清靜鈔。”

施湛盧隻是定定地看著沙盤,好像魂六魄飛走了一半,誰和他說話都沒反應。

英婸耐心:“事已至此,無法挽回,不如一起想想辦法補救……”

“山河盤是自己演化出來的。”施湛盧驟然開口,沒看任何人,也不知究竟是在和誰說話,每個字都梗得慌,“每一隻山河盤製作完成後,都要靜置年以上,任由山河盤自己推演,慢慢吻合地脈走勢,我除了製作,什麼也做不了。”

“我一共隻做成一對山河盤,一隻早已獻給齋長,剩下一隻留在身邊,這次帶到玄霖域,本是想找一個能看清它珍貴之處的伯樂……”

茶室裡沉默得掉根針都能聽清。

“我資質不好,仙緣淺薄,求仙十幾載,歸來仍是凡身,直到二十四歲那年才得了機緣,僥幸入道,平生沒什麼追求,唯獨在煉寶上有點執念,儘力想要做到最好。浪費二十年在山河盤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明明製成了,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好似虛度了二十年光陰。”

在座都算是年輕修士,最聽不得這種平淡的陳述,誰都知道施湛盧帶著山河盤來玄霖域是有所追求的,豈知人還沒到訾議會,山河盤陰差陽錯先毀了。

想想剛才亂七八糟的靈力裡也有自己一份,簡直是晚上做夢都要在夢裡給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罷了,大概是沒有緣份。”施湛盧木著臉說,伸手要把山河盤攬進懷裡,“大不了我年後再來吧。”

他攥住山河盤的邊緣,要往自己的方向拉,一用力,沒拉動。

一根青蔥纖細的手指輕輕按在山河盤的另一頭。

施湛盧順著那隻手往上看,“道友,你這是做什麼?”

曲硯濃神色宛然寒冽。

她也不回答,隻是伸手在施湛盧的山河盤裡撥動了兩下。

茶水暈開的細沙散成一片,被她兩指攤平了,在明亮的日光下泛起細碎的輝光,這時大家才認出施湛盧用來製作山河盤的沙礫竟然是一兩值千金的星河砂,平時凝在一起,無論怎麼挪移都不動,遇水則化。

誰能想到事情竟能有這麼巧,偏偏叫他們趕上了。

“你不要亂動!”施湛盧看她漫不經心的動作,梗得心臟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心疼得一抽一抽的,“這可是星河砂,很貴的。而且我這個山河盤並沒有壞,隻是上麵的地脈被毀了,隻要抽乾裡麵的水,靜置年,還是能演化回來的。”

申少揚四人忍不住看看施湛盧——這可是能對曲仙君說出“不要亂動”的人,施湛盧要是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一定會覺得自己這輩子不能更出息了。

曲硯濃沒理他。

她攤平了星河砂,纖長的手指作筆,在沙盤上勾勾畫畫彎彎繞繞,把施湛盧急得扯著山河盤就要往回拽,懵然一用力——

又沒拉動。

施湛盧不信邪,扯了好幾下,眼看著曲硯濃除了一根手指在沙盤上勾勾畫畫之外,半點沒碰那沙盤,他一個金丹修士用儘力氣,沙盤居然紋絲不動。

他才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般,乾乾地說,“原來你是元嬰期的前輩啊?”

茶室裡一片死寂。

連趴在角落裡不聲不響的夏長亭都抬頭看這個稀裡糊塗的金丹修士:神識稍稍一探就能發覺的事情,他現在才發現啊?

雖說用神識探查彆人不禮貌,但觀測修為這種事就像是睜開眼睛看彆人一眼一樣簡單,還算不上失禮,對於修為是門麵的修士來說,見麵先觀察對方的修為反倒更像是一種禮節。

施湛盧到現在才意識到曲硯濃修為遠超他,合著他是一點都沒把神識放出來啊?

申少揚都不忍心看了:施道友好不容易發現麵前的人的修為遠遠超過他,終於動了腦子,按照常理推測出對方應該是一位元嬰期的前輩,可他不知道曲仙君實際上是化神修士——這一波折,白忙!

曲硯濃畫完最後一筆,慢悠悠地抬手。

施湛盧目光落在山河盤上,失了聲。

山河盤上,山河如故。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施湛盧不可思議,又忘了眼前人是實力遠遠強過他的前輩,追著曲硯濃問,“普通元嬰修士根本不可能知道五域地脈的走向,更彆說兩筆畫下——你剛才甚至沒用幾息!”

曲硯濃慢慢抬眼,沉黑幽邃的眼瞳淡淡望著他,神色無波。

“那我當然是……”她無波無瀾,“不普通的修士。”

山河萬裡,人間千流,八八六十四條地脈,每一條她都親手丈量,一寸一寸描摹。

“你的山河盤是有用的。”她說,“但用得上它的人,用不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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