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2 / 2)

背靠祖父,她終於有勇氣將憋在心裡的委屈發泄出來:“我娘她不喜歡我,她一點希望都沒有給過我,可你不一樣!你讓我覺得我能在這個家裡生活下去,可是轉過頭去,你就漠視彆人將我往泥裡踩,永永遠遠說的都是你明白我的委屈,但是你從不會拉我一把,反而眼睜睜看著彆人把我踩得更深!我恨我娘,更恨你!我做錯什麼了嗎?你們明明是我的親生父母,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廢世子沒想到女兒心裡竟會自己積蓄了這麼多不滿,白著臉聽她說完,如遭雷擊。

“明月,”他嘴唇張合幾下,乾巴巴道:“你一直都是個懂事的孩子……”

“所以呢?!”馬明月受傷的看著他,抽泣道:“因為我懂事,因為我能忍,因為我逆來順受,所以一旦起了爭執,需要在我和娘她們那一邊做選擇的時候,你都會放棄我,是嗎?!娘她是身體不好,可我也隻是從沒有被人疼愛過的孩子啊,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心疼一下我呢?!”

她泣不成聲。

廢世子徹底愣住了。

因為……

因為……

實在是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

他頹然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女兒的眼睛。

朱元璋冷冷看著這一幕,又伸手去拍女孩兒肩膀,勸慰道:“好啦,這倆狗男女豬油蒙了心不想認你,爺爺認,爺爺還得幫你找養父養母,絕對比他們倆好!”

馬明月抽泣著應聲,不等朱元璋再發話,白氏便主動道:“若是爹您放心,便把明月交付到我手上吧,正好她年歲跟妍兒相當,姐妹倆也能說得上話。”

常山王也道:“爹,您隻管放心,兒子畢竟將明月視如己出!”

朱元璋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老二跟老三都不是糊塗蛋,娶得媳婦頭腦也精明,最重要的是心腸正,沒什麼壞心思,隻是他私下裡盤算著,還是覺得老二家更合適。

老二繼承那個位置,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這孩子前半生命這樣苦,相貌又與老妻這般相似,他想叫她後半生甜一點。

朱元璋問那女孩兒:“你願意做你二叔和二嬸的女兒嗎?”

馬明月淚眼去看二叔二嬸,常山王與白氏對她微微一笑,她收斂了淚意,有些羞澀的抿著嘴,說:“爺爺,我願意的。”

“好,”朱元璋欣慰道:“左右你的名字還沒上族譜,到時候就直接添到你二叔家便是了,就說是你二嬸的女兒,生下來之後身體不好,一直養在外邊。”

馬明月起身鄭重向祖父和二叔二嬸行禮:“明月多謝爺爺百般關切,多謝二叔二嬸拳拳關愛之情。”

白氏笑吟吟道:“還叫二嬸?”

常山王也笑道:“該改口了。”

馬明月微微紅了臉,跪下身去,向二人磕頭,聲音清脆:“爹,娘!”

白氏跟常山王趕忙叫她起來,喜不自勝:“好孩子,快過來,以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不必這般客氣。”

朱元璋眼見這一幕,也不禁微笑起來,瞥一眼神色頹然的長子,再看看麵露淒惘的譚氏,實在覺得諷刺。

既然這樣在意親生女兒,早乾什麼去了?

這時候再假惺惺裝模作樣,惡心誰呢!

這樣歡悅團圓的時候,這倆人就彆在這兒膈應人了,他隨意擺擺手,示意仆從帶這二人母女二人下去,卻聽廢世子忽的大喊一聲:“且慢!”

殿中其餘幾人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朱元璋也微覺詫異,皺眉道:“老大,你還有話要講?”

廢世子臉色幾變,遲疑幾瞬,終於定了主意,定了心神,抬聲道:“是,兒子有話要說!”

朱元璋道:“你要說什麼?”

廢世子起身重新到殿中跪下,恨聲道:“兒子今日落得這等地步,自知已是無力回天,然而卻不願眼見暗處小人踩在兒子身上往上爬,少不得要當著爹的麵同他分說一二!”

他既這麼說,言外之意便是指那小人就在殿中,故而話音落地,眾人臉色齊齊為之一變。

朱元璋尚且不知他要翻什麼浪,眉頭皺了幾瞬,複又鬆開:“有話直說便是,何必吞吞吐吐作婦人情態?”

廢世子目光環視一周,便見眾人臉上皆是驚疑之色,譚氏拉著馬寶珠的手,神情隱有擔憂,眼珠一錯不錯的看著他。

他心頭微微一黯,愧意轉瞬即逝,再瞥見一側身著常服、難掩意氣風發之態的常山王,心下不禁冷笑,對這兄弟的恨意與將他拉下神壇的渴望瞬間登上頂峰。

他寒聲道:“兒子要向阿爹告發二弟與譚氏有私,為他隱藏在兒子身邊,屢次敗壞我聲譽為二弟鋪路,其心可誅!”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呆住了。

饒是朱元璋,也不禁有轉瞬失神。

常山王靈魂出竅,傻在當場,白氏回想一下大嫂近年來所作所為,也不禁變了臉色,看看譚氏,再看看身邊丈夫,神情狐疑。

武安王激動的手都在抖,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還不忘觀察一下二嫂表情,眼珠子都快不夠使了,借著桌案遮掩在腿上掐了下,才沒有驚呼出聲。

我艸,驚天巨瓜!

最先發話的不是朱元璋,不是常山王,甚至不是白氏,而是此前一直不曾言語的譚氏。

她麵無人色,跌跌撞撞上前,猛地一拉丈夫衣袖,顫聲道:“夫君,你胡說些什麼?我怎麼會跟他……你瘋了嗎?!”

“就,就是!”常山王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舌頭,看一眼白氏,憤怒道:“大哥,事關重大,可不敢胡說!”

“若非如此,又該怎麼解釋?!”

廢世子漠然將譚氏推開,雙目緊盯著常山王,嗤笑道:“她不想管家,正成全了你媳婦執掌中饋,她屢次拖我後腿,你在後邊緊跟著撿便宜,她咆哮軍帳,我世子之位被廢,你緊接著就上去了,你敢說你跟她之間沒有首尾?!”

常山王:“……”

我不是,我沒有!

這踏馬不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嗎?!

我粉的cp散了,還是男方親自拆的,他說懷疑我跟他老婆有事,這說出去誰相信?!

常山王想辯解,又覺得這事兒未免也太詭異了,主要是大嫂她不按套路出牌,他當弟弟的跟在後邊撿漏,這有錯嗎?

他百口莫辯,乾脆就到大哥身邊跪下,向老爹道:“清者自清,兒子沒做過這種事,爹儘管派人去查,若是能尋到證據,兒子立馬卸掉所有職務,找個地方養馬去,從此再不踏進京師一步!”

廢世子冷笑道:“你是覺得自己一點痕跡都不曾漏下嗎?你可還記得曾在我身邊伺候的張嬤嬤?難道她不是你安插在我身邊的人手?”

朱元璋眉頭忽的一跳,目光隨即幽深起來,卻按捺住了,不曾開口。

常山王則是怔了幾瞬,旋即道:“你少胡說八道,張嬤嬤不是娘給你的人嗎,怎麼就是我安插過去的了?說起來,倒是很久沒見過她了……”

“你還在裝?”

廢世子看著身邊近在咫尺的弟弟,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麵目可憎:“那老仆早就被你收買了,幫著你跟譚氏之間穿針引線,做下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當初往淮州時,我有所察覺將她趕走,想必你現下將她料理的很好了?!”

常山王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哥,空口無憑,你得拿證據出來!”

廢世子哪裡會有證據?

他想要的就是一個“疑”字。

老爹今年不到五十,身子骨比他還硬朗,備不住他走了老爹都還在呢,麵對老二那樣一個正當盛年的繼承人,他老人家真就一點都不忌憚?

一旦有了疑心,老二他決計沒好果子吃!

所以他直接就拋出了張嬤嬤這個人證,因為廢世子堅信她隻有兩種下場,一是物儘其用後被二弟接走贍養,一旦被老爹查到,這就是他們早有勾結的證據,二是她死了,死在二弟手上、又或者是去淮州的路上。

那更好,二弟就徹底解釋不清楚了。

罪名是莫須有,利用的是老父虛無縹緲又容易置人於死地的疑心。

廢世子畢恭畢敬的向老父叩首:“事關重大,請阿爹裁決。”

常山王也道:“請阿爹做主!”

朱元璋目光先後在兩個兒子身上掃過,神情耐人尋味,良久過去,幽幽道:“你們兩人中間有一個人在撒謊,他是存心要置親兄弟於死地啊!”

廢世子心頭微微一沉。

然後便聽老父繼續道:“都是自家骨肉,我實在不欲彼此相殘,我數十個數,說謊的人主動站出來,我就當這事兒沒有發生,如何?”

說完,他不等兩個兒子應聲,便合上眼睛,從十到一開始倒數:“十、九、八、七……三、二、一!”

沒人站出來。

朱元璋睜開眼睛,沒有看兩個兒子,瞧的卻是譚氏:“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譚氏雙眼猩紅,近乎絕望般大喊道:“我沒有!”

她神情惶然,目光一一在殿中人臉上掃過,似乎是希望他們能夠相信自己,聲音卻無助的小了下去:“我沒有,真的沒有……”

廢世子聽得心頭滴血,合上眼眸,強撐著沒有回頭。

朱元璋不置可否,抱著手站起身來,走到殿中兩個兒子麵前,目光依次在他們頭頂掃過:“真的沒人有話想說?”

廢世子與常山王都不曾做聲。

朱元璋忽的大笑出聲,突如其來的笑聲惹得殿中人心神一震。

然後眾人聽見了他的說話聲,和藹而又溫和:“知道張嬤嬤現在在哪兒嗎?”

常山王茫然搖頭,廢世子心頭卻是一個咯噔。

下一瞬,他聽到了答案。

朱元璋喟歎般道:“我可憐她跟了我老妻一場,將人把她送回老家,安度晚年去啦。”

說完,也等廢世子反應過來,便抬起一腳將人踹翻在地,厲聲道:“天不庇佑,竟養了你這麼個殘害手足的畜生來!”

廢世子額頭冷汗涔涔,危急關頭爆發出了極大動力,一把抱住老父的腿,顫聲道:“爹,爹!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錯了?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朱元璋又是一腳將他踹翻,彎下腰去,掐著他的臉,譏誚出聲:“譚氏為什麼一錯再錯?因為你在縱容她!我為何說你受製於婦人之手?是你無能!到底要我說成什麼樣你才能明白?根子在你身上!因為你是廢物,所以做什麼都不成!因為你是蠢貨,所以才一錯再做!你走到這一步純粹是因為你自己,是你把自己帶進溝裡去的,不關女人的事,明白嗎?!”

廢世子從未想到自己會從老父口中聽到這樣的評論,震顫之餘,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阿爹……”

“聽不明白是嗎?需要我說的再清楚一點嗎?!”

朱元璋拍著他臉頰,一字字道:“你做不了皇太子,是因為你無能,是因為你蠢!你跟譚氏走到今天這地步,她有錯,你的錯更大!是你把她縱容成這樣的,是你親手把她塑造成這樣的,當然,她本來就不完美,但的確是你把她進一步推向深淵的!你讓她驕縱,讓她狂妄,讓她愚蠢,她反手把你帶入深淵,根子是你自己種的,你自作自受,明白嗎?!技不如人就要服軟,窮途末路就該認輸,把自己女人拋出來給你兄弟下絆子,既沒擔當,也下作,聽明白了嗎?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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