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們盯著的是皇位,仆從們盯著的是管家之位,妾侍們盯著的就是後宅之主的位置了。
何向濟年紀也不小了,嫡子嫡女都有,應當不會再續娶了,侍妾雖然不能扶正,但哪怕是得到管家權也好啊,不為自己,也為了孩子呢!
一時間各展神通,上門爭寵。
潘夫人人在佛堂,但到底掌控何家後宅多年,知道何向濟和後宅那群姬妾是什麼性子,再去算計便要簡單多了。
何向濟正在養病,不能近女色,但耐不住姬妾殷勤,又有潘夫人暗中推波助瀾,晚上差人悄悄在香爐裡些許的暖情香,天時地利人和,何向濟想不辦事都不成。
他沉迷女色,本就接近崩潰的身體自然承受不住,然而姬妾們近來爭寵激烈,各式湯藥不要錢似的往那兒送,生生將人給補得虛了,等到身體徹底崩潰的時候,再想補救就難了。
何向濟接連折騰了十多天,終於在某天晚上抽搐不止,吐血暈死過去。
那姬妾嚇得半死,尖叫出聲,仆從們衝進門去,先將那姬妾控製住,令人去找大夫,又差人去請潘夫人出山主事。
等何向濟再度醒來,見到的就是滿臉憂慮、難掩關切的潘夫人,她身著素衣,臉上尤且帶著熬夜顧看他一宿之後的疲乏,見他醒來,眼眸裡霎時間盛滿欣喜。
“老爺!”
說完,眼淚就不受控製的出來了。
何向濟正是身心脆弱的時候,饒是鐵石心腸,這時候也不禁跟著掉了眼淚出來。
不用說,夫妻倆重新和好了,那些個鶯鶯燕燕再也彆想過來伺候,到底是性命要緊,至少在養病期間,何向濟是想收收心了。
因為這段時間的縱情聲色,何向濟本來就不算好的身體幾乎是徹底崩了,被人攙扶著走幾步都喘得要死,大夫診脈之後,含蓄責備過他沉迷女色之後,又再三警告——靜心修養,戒色戒怒。
何向濟聽得聚精會神,滿口應下。
他躺在塌上養病,潘夫人殷勤侍奉左右,親嘗湯藥,分外體貼,夫妻倆感情愈發和諧。
如此過了半月之後,何向濟身體開始有了些許起色,這天午睡方起,卻發現一直以來都守在身邊的潘夫人不知去向,再仔細一聽,倒像是在門外跟底下人說話,聲音斷斷續續的,聽的不是很清楚。
“幾個管事辦完事回來,正巧就撞見了,誰也沒想到他們這麼喪心病狂,老爺才剛病,他們就搞到一起去了,簡直無恥之極……”
何向濟心頭“咯噔”一下,旋即便覺一股驚惶自腳底蔓延到五臟六腑,起不得身,便隻強撐著往前蹭了蹭,卻隻聽見潘夫人說:“先彆叫老爺知道,現在外邊傳的那麼厲害,所有人都在議論,指指點點,叫他知道,怎麼受得了?總歸是賤人該死,做出這等無恥勾當!”
何向濟聽到此處,臉皮不禁隨之抽搐一下,神情也猙獰起來,連潘夫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注意到。
“老爺,您……”
何向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字字從牙縫裡擠出來:“徐氏怎麼了?你說,一五一十的說!”
潘夫人麵有為難,神情不忍,何向濟厲聲嗬斥之後,她終於難為情的開了口。
“幾個管事撞見的,徐姨娘與人私通,公然,這時候外邊已經傳開了……”
“我把人給扣住,讓一並關起來,帶人審問了徐姨娘身邊的丫鬟,才知道他們早就勾搭成奸了……”
“人證物證俱在,又是抓了個現成……”
沒等潘夫人把接下來的台詞說完,何向濟便吐了一口血出去,心口劇痛,癱軟在床上失去了意識。
大夫被人匆忙找來,看了一眼之後,便是搖頭:“之前便提醒過,不能動怒不能動怒,怎麼還……”
潘夫人哭的如喪考妣:“大夫,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大夫歎口氣,道:“就算是恢複了,行動和言語怕也會受到影響,罷了,還是先開幾服藥吃著吧。”
何向濟再度醒來,便發覺自己動不了了,喉頭仿佛也堵著一口痰,話都說不出來,潘夫人雙眼紅腫的像是桃兒,目光哀切的坐在床邊。
何向濟急了,掙紮著想要說話,最後卻也隻是“啊啊啊”幾聲,半句話都吐不出來。
隻聽見大夫叮囑:“按時吃藥,注意保暖,你家老爺身體底子不壞,好生將養,興許還能恢複……”
潘夫人令人好生送了大夫出去,又撲到丈夫床前,淚水漣漣:“老爺,彆怕,無論什麼時候,妾身都會陪著你的!”
何向濟感動的流出了眼淚。
何向濟頭一次吐血之後,侍妾們都被趕到後院去拘束起來,發生了徐姨娘的事情之後,潘夫人看管更嚴,這晚便由她來守夜,親自瞧著丈夫入睡。
時辰有些晚了,何向濟起了睡意,眼瞧著婢女送了湯藥過來,隻等著喝完睡覺,早日養好身體。
潘夫人接了藥碗,微笑著打發婢女出去,坐在床邊笑微微的看著丈夫,像是在打量一副曠世名畫。
或許是因為外邊的風太過淒厲,又或許是因為燈火搖曳,光芒太暗,何向濟心頭忽然生出幾分膽寒與怖然,嘴唇動了一下,眼珠一轉看向藥碗,示意潘夫人趕緊喂自己吃藥。
潘夫人笑了,當著他的麵,將那碗藥倒進了花瓶裡。
何向濟臉色突變,然而沒等他臉色變完,就見潘夫人伸手過去掀開了他身上蓋著的厚厚被子,然後起身去打開了窗戶。
冷風呼嘯,打著淒厲的卷兒灌到何向濟耳朵裡。
他霎時間明白了潘夫人的意思,目光驚怒,麵容扭曲,拚儘全身氣力扭動起來。
潘夫人看他這樣滑稽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直笑的何向濟膽戰心驚。
良久過去,潘夫人扭著腰坐到床邊,嬌聲道:“老爺,你不是一直都誇妾身美嗎?現在妾身現在還美不美?”說完,又是一陣輕快笑聲。
這個毒婦!
何向濟用目光表達著自己的震驚與憤恨。
潘夫人笑吟吟的看著他,保養得宜的手指輕輕解開他衣襟,指腹撫摸著他後背上還未褪下的傷口結痂,眼見著何向濟不受控製的渾身顫抖時,方才猛地發力,一片片撕扯下來。
何向濟痛的眼眶冒淚,想要痛呼嘶喊,嗓子卻跟被棉花堵住似的,根本不能出聲。
潘夫人笑的開懷:“老爺,舒不舒服?妾身為了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呢!”
何向濟喉頭“格格”作響,卻說不出話來,明明能感覺到後背傷口重新被撕開,鮮血流下,卻連痛呼都做不到,這又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潘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快意,朝他啐了一口,轉身到外間去歇息,徒留何向濟一人躺在床上,滿心被背叛的不堪和憤恨,在痛苦與冷風之中掙紮。
到第二日清早,潘夫人打著哈欠起身,隨手將何向濟身上的被子蓋上,又將窗戶合上。
何向濟一夜未眠,麵無人色,雙目怨毒的盯著她。
潘夫人絲毫不懼,隻柔聲道:“老爺,您彆急,咱們的日子還長呢。”
怕大夫發現,潘夫人沒有叫何向濟徹底斷藥,而是斷斷續續的喝,但在劇烈的精神折磨和全天冷風照顧下,這點湯藥根本沒有發揮作用,何向濟的身體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急轉直下。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何向濟真要不行了,渾身瘦的隻剩了一把骨頭,雙眼暴突,像是一條脫了水的金魚。
而潘夫人快活的要死,美女蛇一樣眨巴著一雙嫵媚的眼睛,像是前些天一樣,笑吟吟的看著他。
為什麼?
何向濟很想問問她。
我對你不好嗎?
潘夫人看出了他沒能說出口的話,不屑的嗤笑一聲:“你真覺得你是什麼香餑餑?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何家要真的還是當年,你會娶我做繼室?!”
她臉上閃現出一抹懷念:“那時候我十六歲,多好的年紀啊,鮮嫩的能掐出水來,我娘說,她從來沒見過像我那麼好看的姑娘……”
說到此處,潘夫人看向床上行將就木的何向濟,難掩厭惡:“而你,年紀大了我一旬還多,底下庶子庶女成群,要不是你是何家人,你能娶我?這些年跟你在一起,我無時無刻不想要作嘔!”
何向濟的自尊心遭受到了致命的傷害,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喉嚨憤怒的“格格”出聲。
“你怎麼還不死呢?我一直在等你咽氣,你趕快死啊!”
潘夫人目光猙獰,扯住他的頭發,惡狠狠道:“為了送你去死,我真的等了太久太久,讓那些個賤人虛耗你的元氣,用徐姨娘來打垮你的根基,怕來日有人驗屍,無法給你下毒,隻能想法子叫你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再慢慢磨死你……你怎麼還不死?!”
震驚,狂怒,怨毒,幾種情緒交替在何向濟眼底閃過,最終轉為絕望。
他知道,隻憑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從潘夫人手下逃生。
而何家內宅早已經被潘夫人儘數掌握。
這種時候,還有誰會來救自己呢?
兩行濁淚順著何向濟的眼角慢慢滑落。
潘夫人嫌臟了自己的手,猛地將他頭上枯黃的發絲鬆開,取了帕子擦手。
門外有些突兀的響起了敲門聲。
潘夫人有些不耐煩:“誰?不是說了這時候不要過來嗎?”
“是我,夫人。”
那聲音溫柔而平和:“我聽說父親病了,即將不久於人世,特意從京城來探望他。”
潘夫人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門外的人是何氏。
她有種頭腦炸開的感覺,瞬間毛骨悚然。
何向濟那雙渾濁的眼眸霎時間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唯恐女兒這時候離開,喉嚨裡劇烈的“格格”響動起來,身體也艱難的開始扭動。
潘夫人後背冷汗涔涔,竟像是何向濟一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何氏也沒有等待潘夫人回話,婢女幫忙推開門,她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兒子何康林。
何向濟老淚縱橫,竭儘全力的在床上發動四肢,以一種近乎抽搐的方式,痛苦的向女兒求救。
何氏穿一身家常衣裙,端莊柔婉,看一眼旁邊臉色慘白、卻仍舊難掩風韻美貌的潘夫人,再轉向躺在床上,骨頭外邊隻罩著一層皮的何向濟,不禁歎一口氣。
她問兒子:“你外祖父舍棄我和你舅舅都要留下的繼室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何康林仔細打量潘夫人幾眼,點頭說:“確實很漂亮。”
何氏笑的譏誚:“你外祖父用命換的,必須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