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皮揎草這刑罰本是由大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所創, 朱祁鎮一直有所耳聞,私下裡還悄悄跟侍從們說太/祖皇帝可真是夠奇思妙想的,這麼嚴峻的刑罰都想得出來。
彼時他麵帶笑意, 神情戲謔,卻不曾想這刑罰居然有用到自己身上的這一日。
痛啊!
真的好痛!
深入骨髓, 觸及靈魂的那種痛!!!
朱祁鎮曾經在寬衣入睡前起身如廁, 腳趾不慎撞到床柱, 當時便倒抽一口冷氣, 跌坐床上痛呼不之,可那點子疼痛跟被剝皮萱草的痛楚比起來,真真是九牛一毛!
刑罰持續了整整三天, 朱祁鎮也痛苦了整整三天,剛挨第一刀的時候,他哭天喊地、哀嚎不止,行刑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朱祁錕更沒有分毫回頭是岸的意思。
他破口大罵,種種汙言穢語滔滔不絕,又詛咒不止,諸如事後化作厲鬼也要取朱祁錕性命, 以及朱祁錕行如此有傷天和之酷刑,死後必定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雲雲。
沒有人理會他, 隻有行刑人鋒銳的刀尖帶著一星寒光跳躍,讓人汗毛倒豎, 毛骨悚然。
朱祁鎮又哀嚎著求饒,連聲說自己再也不敢了,以後隻求做個富貴宗室, 不敢與皇帝爭鋒,說完,還打起了親情牌——我與皇帝,兄弟也,骨肉至親,同為仁宗皇帝之孫……
怒罵,詛咒,求饒,各種法子都用了,卻沒能改變他的結局,到最後朱祁鎮不吭聲了,不是因為死了心,而是因為嗓子在持續的叫嚷聲中迅速沙啞下去,喉頭充血,人也在巨大的疼痛與折磨中陷入暈厥。
三天之後,朱祁鎮在痛苦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人死之後,痛苦全消,靈魂輕飄飄的從身體中浮了出來。
朱祁鎮的意識逐漸回籠,精神深處卻仿佛殘存著遭受刑罰之後的餘韻,朱祁鎮原地呆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身邊不知何時竟多了兩個黑衣鬼差,見他回神,聲音沉沉道:“醒了?走吧,亡魂不得在人間停留,該前往地府了。”
我死了嗎?
朱祁鎮低頭去看自己手掌,卻見那右手近乎透明,視線從中穿越過去,能隱約窺見底下自己血肉模糊、幾乎不成人形的屍身。
“我死了啊!既做了鬼,此時不去報仇,更待何時?!”
朱祁鎮淒厲大叫,轉身朝皇宮所在飄去。
他死前遭受到極大的折磨,幾乎成了一灘肉泥,連帶著魂魄也不十分結實,不想一時急怒,怨毒翻湧,竟生生逼出來幾分魄力,如淩風飛行一般,直逼紫禁城而去。
兩個鬼差嚇了一跳:“朱祁鎮,休得放肆!”忙近前攔他。
朱祁鎮心中怨毒之心更甚,頭也不回,隻有陰風陣陣將他聲音送到那兩名鬼差耳朵裡:“朱祁錕行非人之事,地府漠視不管,現在又為何要阻止我報仇?他害我性命,讓我死的這般淒慘,抽搐了三日才咽氣,我饒他不得!”
禦風而行速度極快,轉眼間的功夫便飛入宮城,直往奉天殿去。
朱祁錕這時候正坐在禦書房中批閱奏書,神情專注,不怒而威,朱祁鎮衝將上去,隱約聽得身後鬼差驚慌大呼,不禁狂笑出聲,得意萬分。
朱祁錕,你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吧?!
朱祁鎮還沒笑完,朱祁錕似乎心頭所覺,抬起頭來,神光湛湛,氣度威嚴,燦然剛烈如一輪烈日,光芒萬丈。
朱祁鎮裸露在外的肌膚傳來一陣針紮般的疼痛,又像是在被烈火灼燒,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要散架,恍惚間有種回到了被剝皮萱草時候的痛苦。
朱祁鎮發出一聲淒厲慘叫,下一瞬便覺光線消失,卻是那兩個鬼差衝上前來,取出一件黑色法袍,將他罩得嚴嚴實實。
“你這蠢人,竟以為我們攔你是怕皇帝出事,卻不知我二人是怕魂飛魄散,不好回去交差!”
朱祁鎮被那法袍籠罩住,疼痛得到緩解,但肌膚上卻仍然有種被螞蟻咬過之後的酸麻,駭然回過神來,就聽外邊那兩名鬼差驚呼出聲:“不好,你我的魂體開始損傷,快快離開此處!”
一直跑出去幾百裡,方才心有餘悸道:“果真不愧是真龍天子,鬼邪不侵,隻是靠近些許而已,也並無惡意,竟也這般厲害!”
另一名鬼差道:“畢竟是聖明天子,承載了億萬黎庶的願念啊,至剛至陽,邪祟觸之即死。”
朱祁鎮頹然坐在黑袍裡,聽二鬼差敘話,但覺失落與惘然潮水般湧來,心中傷懷惱怒,不禁潸然淚下:“他朱祁錕是天子,可朕也是天子,憑什麼他就能壓我一頭?他不過是藩王小宗,朕才是嫡係正統啊!”
“你怎麼能跟他比?”
那鬼差聽朱祁鎮說罷,卻嘻嘻笑了,不能點破天機,便與同僚道:“我忘了,他現在還不知道呢!”
另一名鬼差不懷好意道:“再等個幾十年,地府怕就有熱鬨看了,哈哈哈哈!”
朱祁鎮聽得狐疑,暫時停了眼淚:“你們在說什麼?是在說跟朕有關的事情嗎?!”
鬼差打個哈哈:“跟你沒關係,嘻嘻嘻。”
另一名鬼差似乎想到了什麼,笑出聲來:“聽說有人開了賭局,賭他下去之後會打多久,怎麼打!”
朱祁鎮覺得他們一定有件大事瞞著自己,怫然不悅:“你們在笑什麼?”
鬼差敷衍他:“我老婆要生孩子啦!”
另一名鬼差也敷衍他:“我老婆也要生孩子啦!”
朱祁鎮:“……”
朱祁鎮悻悻的低下頭去,靜等著往地府去。
那兩名鬼差安靜了半路,快要抵達酆都的時候,忽的又笑了起來。
“你說等他下來,那一家子知道了真相,那該多有意思?”
朱祁鎮:“喂!”
“噫,那畫麵太美,我不敢想象!”
朱祁鎮大力的拍著腿:“喂!!!”
那二人恍若未聞,又哈哈大笑起來。
朱祁鎮:“你們真的夠了,我忍著你們很久了!”
鬼差:“我老婆生孩子了!”
朱祁鎮忍無可忍:“你們明明就是在笑我!你們都沒停過!!!”
鬼差冷哼一聲,一腳將他踹到了大明已故皇帝們的府上:“走你的吧!”
朱祁鎮摔了個狗吃屎,捂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就見麵前落下一大片陰影,抬頭一看,三個男人麵色不善,把他圍得嚴嚴實實。
宮廷畫師的水準挺好,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誰了,太爺爺,爺爺,還是自己辭世多年的親爹。
朱祁鎮一把抱住了朱瞻基的大腿,聲淚俱下:“父皇!朱祁錕殺我!!!”
他委屈兮兮的哭訴:“他太狠心了,他扒了我的皮!我痛了整整三天才咽氣,父皇,你得為我做主啊!”
朱瞻基笑的陰森,捏著他的耳朵把他拽起來,一指府門前紅彤彤、小山那麼多的爆竹皮,問:“看見了嗎?”
朱祁鎮歪著頭往前湊,儘量減輕痛苦:“看見了,可是這跟朱祁錕殺我有什麼關係啊,父皇?”
朱瞻基:“朱祁錕扒了你多久的皮,我們就在地下放了多久爆竹!扒皮?扒得好!可惜他扒的時間太短,庫房裡還有八大車爆竹沒放完!!!”
朱祁鎮:“……”
“爹,你是我親爹嗎?!”
朱祁鎮遭受重創,淚珠子啪嗒啪嗒的往外掉:“就算你是野生的爹,也不能這麼對你兒子啊!”
朱瞻基一腳把他踹到地上去:“滾你媽的蛋!”
老子在位的時候,雖說也愛鬥蛐蛐兒,但是國事處理的沒毛病,老爺子親口誇了的,你個鱉孫踏馬的都乾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