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弈淮當場救了她,消息都傳到阿束耳朵裡了,可見目睹者眾多。
他們要定親麼?
這兩人的性格被綁在一起,也不知是怎樣一個雞飛狗跳的局麵。
還有,苻丹宮又作何反應?
這種節骨眼,曲凝兮是絕不會入宮去的,礙不礙眼的另說,怕被無端遷怒。
她安安分分在府裡待著,看事情後續如何。
姑母既然那麼滿意蒙世子,把自己閨女嫁過去,料想不會太過為難吧?
毅遠侯駐紮鹹泰多年,雖隻有侯爺爵位,但他手中的權利,與異姓王相差無幾。
在西北,他就是個土皇帝。
公主嫁給世子,門戶上也不算吃虧。
蒙世子迎娶皇家女,不失為一樁佳話,這樣一來,雅平郡主就不能嫁給太子了。
民間都不喜這種易女而嫁的做法,皇室更加如此,否則輩分也亂了套。
裴應霄此舉,堪稱一石二鳥。
曲凝兮琢磨了大半個下午才想到這一點,不得不承認,太子殿下心機深沉。
而且他還隱身幕後,無人察覺端倪,壓根不會聯想到他身上去。
清清白白,不染塵埃。
被賜婚的危機解除了,曲凝兮卻沒能多麼輕鬆,她不知道要如何應付太子。
全然找不到對策。
她毫無勝算。
——萬萬沒想到隔日,剛解除的賜婚危機,就被曲皇後一己之力給扯了回來。
宮裡大肆宣揚出一個新的說法:昨日禦花園落水之人並非明嫿郡主,而是曲家大姑娘,她儀容不妥正好借了公主的衣裙,導致被人認錯!
曲凝兮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苻丹宮的繡湘已經親自到了安永侯府,會見侯爺夫婦,以及她這個驚呆的當事人。
沒想到皇後能做到這般地步,可見人是沒有下限的!
曲家人坐著,繡湘麵帶微笑,站於側旁,傳遞了皇後娘娘的意思。
“蒙世子本就看中了大小姐,這會兒順水推舟認下來,不僅不妨礙兩家結親,還能得兩份人情。”
“人情?”周氏皺起眉頭,道:“隻怕外人都在看我們的笑話!”
都已經落水了,還能換人頂替?是把所有人當做傻子不成?
皇後舍不得公主遠嫁西北,也不該出此下策。
繡湘解釋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蒙世子與公主屬實無法和洽,可以說是相看兩相厭了。隻要大小姐換過去,不僅是皇後娘娘感銘於心,蒙家同樣歡天喜地。”
“可我要這兩份人情做什麼呢?”
曲凝兮坐不下去了,她捏著手心站起來,望著繡湘道:“明嫿公主既然得蒙世子所救,便是天定的緣分,晚瑜不敢破壞。”
嬌俏的小姑娘,臉上隱沒了笑意,她顯然是不願意的。
繡湘見狀,跟著斂去了麵上三分笑。
她不看曲凝兮,轉向曲轅成,兩手秉持身前,揚聲道:“兒女姻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爺覺得呢?”
這是想越過當事人,直接定下此事了。
曲凝兮不由覺得可笑,一直以來的乖順,換取的不過表麵上的平和罷了。
一旦遇著棘手局麵,棋子終究是棋子。
曲轅成擰眉思索,有兩份猶豫不決,“我們本就要跟蒙家結親,倒是不錯……隻是外人言論,勢必不好聽啊……”
昨日公主落水傳出去了,今天就換人,哪有那麼容易瞞天過海。
對此,曲皇後派來繡湘,當然早有準備,她道:“侯爺不必擔心,會有人站出來給公主作證,再打死一個禦花園胡亂傳話的,多安排人手口口相傳,事情就成了。”
口口相傳,傳揚她曲凝兮落水被蒙弈淮救了?
真是她的好姑母。
曲凝兮冷冷道:“我不會配合的,我不答應。”
繡湘瞥她一眼,奇了:“蒙家這麼好一樁姻緣,大小姐還挑剔什麼呢?更彆說娘娘還會多添十六抬嫁妝與你,大小姐可想仔細了。”
“三十六抬?”周氏不免驚詫。
苻丹宮本就給曲凝兮準備了不少嫁妝,加上這些,以及侯府給出去的,估計出嫁時候,抵得上公主的排場了。
“不錯。”繡湘笑了笑,道:“侯爺,夫人,這樁親事本就是你情我願,哪怕大小姐背負一點點小意外,完全沒妨礙。”
頂替落水之名,不妨礙她嫁人,還嫁得更理所應當了。
兩人被說動了,原本他們就不反對與蒙家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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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的事情,根本由不得曲凝兮控製,皇後自會安排一群人去促成此事。
不消半日,落水之人並非明嫿公主而是曲凝兮,就傳遍了。
皇後惱怒不堪,在禦花園當場打死了一個小宮女,罵她宣揚侯府家醜。
聽聞者不由嘩然,這都能弄錯?
不論信不信,眾人對此津津樂道,茶餘飯後平添談資。
人成虎,言之鑿鑿,曲凝兮明明沒有進宮,莫名其妙就被板上釘釘了。
甚至,站出來給明嫿公主做不在場證明的,是大長公主府的四姑娘。
丁雲馥親口說昨日明嫿與她在一起。
所謂顛倒黑白,玩弄輿論,不過如此。
曲凝兮這輩子,短暫的十五年,何曾受過這種憋屈。
她彆提多難受了,氣得渾身發抖,曲轅成和周氏二人還在一旁勸慰。
他們都覺得蒙家這樁親事不錯,且落水沒有被彆人救了,而是她的未來夫婿蒙弈淮,那就算不得名節上的汙點。
都要成親了,區區落水,無需往心裡去。
曲轅成極為不解,背著手惱怒道:“你到底在鬨什麼?蒙世子這麼好的夫婿你不要,非得去給二皇子做妾不成?”
“我不去,”曲凝兮已經篤定蒙弈淮非良人了,眼眶都紅了:“他那麼好,皇後不讓明嫿去?”
怕不是嫁出去沒多久就從西北傳回死訊?
若非觸及底線,曲凝兮很少犯倔。
所謂的識時務者為俊傑,無非是審時度勢後的退讓罷了。
她沒少退讓,現在……已經無路可退了。
曲轅成被曲凝兮的態度激怒了,命柳婆子把她帶去祠堂關押起來。
“先冷靜兩天再說!”
侯爺是一家之主,無人能違背他的決定。
孫嬤嬤也不能,更遑論頂著銀瓶麵孔的映楚了。
不過她自有一套隱秘的聯絡方式,也能探得訊息。
很快就鑽到祠堂裡,轉告曲凝兮:太子殿下會解決此事。
侯府的祠堂,常年燃著兩盞蠟燭,昏暗明滅。
曲凝兮坐在蒲團上,這裡什麼都沒有。
映楚心疼得很,道:“小姐,殿下找了王公子,他們會先後替你作證。”
曲凝兮扭頭看她:“他們為我作證?”
稍一思索,她就明白了,那天她給王錦意回了帖子,他的書童親自傳遞,就是證人。
證明她沒有入宮。
而裴應霄,對她的一切動向心知肚明。
果然,事情的第三天,如映楚所言。
王錦意從山莊回到尚京,親自現身替曲凝兮辯解,還有她的親筆書信為證。
突然冒出王丞相家的公子,可把一群人給驚呆了。
他的話,自然比名聲不佳的丁雲馥可信一百倍。
更彆說,王錦意站出來之後,緊接著是裴應霄,坦言他那日與曲姑娘有過聯絡,同樣有親筆書信為證。
一前一後兩個人,把傳消息之人驚的一愣一愣。
落水一事徹底來個大反轉,整個尚京都為之沸騰。
兩個證人,毫無疑問完勝明嫿公主,更彆說這兩人的誠信度,不會有人質疑半分。
再說,本來傳錯人的說法就漏洞百出,曲姑娘和公主模樣不像,借穿衣裳就能認錯?
明嫿公主何時有那等容色了?
看樂嗬的老百姓們,私底下一陣奚落,隱隱也回過味來了,皇後是不想嫁公主,不認賬,推了侄女出來頂替。
這種缺德事兒,哪怕貴為皇後也叫人不齒!
還彆提一直以來,皇後疼寵侄女的慈愛事跡沒少往外揚,這一出下來,真心還是假意,一目了然!
掛著和藹麵龐的蛇蠍心腸,可比冷麵人可怕多了!
外頭沸沸揚揚之際,曲凝兮還在祠堂裡沒出去。
月上梢頭,祠堂裡暗不透光,蔓延著蠟燭燃燒後的氣味。
門口落了鎖,無人把守。
一身墨色衣袍的裴應霄撬開了窗,輕巧落地。
他故意弄出點腳步聲,驚得曲凝兮抬頭看來。
她滿臉呆滯,張著小嘴,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嚇到了?”裴應霄挑眉。
曲凝兮一搖頭,又點點頭,太子殿下竟然沒有易容就穿上了黑衣。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裴應霄緩步上前,輕嗤一聲:“來此無需易容。”
就安永侯府這地,來去自如。
曲凝兮從蒲團上爬起來,“殿下,你怎會過來?”
“過來聽聽,你是如何求孤的。”
裴應霄一撩衣角,坐到她對麵,掃一眼香案上的曲家列祖列宗,道:“開始吧。”
什麼?曲凝兮動了動小嘴。
裴應霄笑著湊近她:“不向孤求助麼?”
他明明幫了她,還要聽她親口懇求。
曲凝兮兩眼瞅著他,忍了兩天的淚珠簌簌落下。
如他所願:“殿下,求你幫幫我……”
“好。”
他應了,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她濕乎乎的眼角,“再求孤一遍。”
“啊?”
“求我。”
曲凝兮‘哇’的哭了,他好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