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菀沁的胡攪蠻纏,對曲凝兮來說是平添麻煩,於陸訓庭而言多半是無妄之災。
她連忙趕去客院,想把這個萍水相逢的人給送走。
誰知到了地方,卻見周菀沁被攔在門外,不得而入。
鳴恩像個門神一樣,麵無表情杵在門口:“主子不便見客,還請姑娘體諒。”
“你不讓我進去?!”周菀沁在自己家裡被人給攔住了,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
在鳴恩眼裡,區區一個周家算什麼,他想攔就攔住了。
還需要解釋麼?
況且周家這樣可不是待客之道。
“表姐,”曲凝兮在周菀沁翻臉之前連忙過去,企圖把她拉走,“表姐且隨我來……”
她的手被甩開了,周菀沁哼了一聲:“你來得倒快,這麼緊張呢?”
曲凝兮皺眉:“你明知道這是個誤會,還想將錯就錯?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諱。”
“既然是誤會,他怎麼不願意走了呢?”周菀沁瞪了鳴恩一眼:“還不給我讓開?!”
“表姐是非要這樣講話麼?”也太不客氣了,曲凝兮索性也不攔著她了,“那你隨意吧。”
說著後撤兩步,在一旁看她。
正在這時,白縉從裡頭出來,“鳴恩,主子請她們進來。”
有這句話,一板一眼的鳴恩才放行。
周菀沁立即走了進去,她就沒見過客人比主人家還囂張的!
曲凝兮略一思索,抬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入內,抬頭便見小院落裡,月白錦袍的少年公子坐在躺椅上,麵上似笑非笑的,明明是稀疏平常的動作,卻好像連指尖都透著矜貴。
十五歲的陸訓庭,甚至有些男女莫辨,叫人難以直視。
周菀沁呆了一呆,她在城門口那會兒就知道這人生得好相貌,誰知這會兒正麵一看,依然衝擊不小。
隻怕騖岡方圓百裡之內,都找不出這樣俊秀的兒郎。
周菀沁頓時拋開了對曲凝兮的針對,收斂起自己的脾氣,抿唇笑道:“方才失禮了,陸公子的傷無事吧?”
陸訓庭不答。
白縉開口問道:“姑娘有何事?”
周菀沁原本想說誤會一場,請他們離開,以免祖母爹娘責罵於她。
現在是隻字不提,“我誤會了公子,理應賠禮道歉,過來瞧瞧可有怠慢。”
這樣前後態度的轉變,就是鳴恩看了都歎為觀止。
後麵的曲凝兮跟著愣住了,還以為表姐又要找茬。
周家的表兄表姐都年長她好幾歲,基本已經成家,年齡較為相近的就是五表姐和六表兄。
五姑娘是家中最小的姑娘,長輩難免驕縱了些,直到來了個更小的表妹,她無法忍受,日常諸多計較。
姐妹之間小打小鬨倒不算什麼,隻不想無端牽連了旁人。
尤其是這位路人,感覺很不一般……
說話間下人奉茶上來,客院自有伺候的小丫鬟,曲凝兮聞著鼻翼間清淡的茶香,忍不住低聲問道:“這是陸公子自帶的茶麼?”
陸家喝的什麼茶,她大抵是知道的。
小丫鬟不敢靠近陸訓庭,隻把熱茶呈給鳴恩,一邊回道:“是他們自備的。”
周菀沁也不是沒有腦子,這等好茶,對方的出身想必非富即貴。
再一想她的言辭舉止,屬實是失禮得很。
周菀沁有點不自在,想正經道個歉,一扭頭瞥見曲凝兮就開不了口了。
“表妹還在這兒做什麼?”
“我在等表姐。”曲凝兮與她四目相對。
她的直覺,這位或許是周家招惹不起之人,不要得罪,也不要擅自接近為好。
但是顯然,周菀沁不這樣想,“誰要你等了,你先回去吧,免得招惹口舌,連累陸公子。”
曲凝兮聞言皺眉,看向一旁的陸訓庭,他唇角微翹,仿佛在看戲,又好似有幾分漫不經心。
總歸是遊離在外,不像是當事人。
十幾歲少年郎,意氣風發,他卻沉穩得很。
白天那會兒看他身上似乎有功夫,被表姐誤會了也沒著惱,這是沒放在眼裡,要麼見多識廣要麼自幼經曆不一般,才有這等心性氣度。
曲凝兮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她覺得不太妙。
這會兒顧不得太多,一手拉過周菀沁,迅速告辭:“還望陸公子好生休養,我們就不多做打擾了。”
她使了力氣,周菀沁不想走也難以掙脫,就這麼被拖著離開了客院。
“鬆開鬆開!”
直到走遠了,曲凝兮才鬆開手。
“你敢對我拉拉扯扯?”周菀沁一臉憤憤甩開她,“表妹是越來越不把我當回事了。”
曲凝兮道:“表姐聽我一句勸,陸公子身份不一般,彆去招惹他……”
“你也知道他不一般,所以怕我先下手為強?”她才不聽。
“表姐想如何下手?”曲凝兮難以置信,舅母正在給她安排相看對象,家底都摸了好幾家。
周菀沁兩眼一瞪:“你管我呢?”
“我確實不想管,隻是怕你惹禍。”
在曲凝兮看來,這個五表姐,雖然年長她三歲,但其實一點都沒有長大的模樣。
她之所以針對自己,就像是爭奪糖果的小孩一樣。
因為覺得自己的到來,分走了長輩們的關注與愛護,或許還有其他一部分原因,兩人不太能和睦相處。
“你讓人上了馬車,共乘一車,還說怕我惹禍?”周菀沁嗤笑一聲,“晩瑜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賣乖討巧。”
“隻是看見道旁人少,他又受了傷,才搭一程,之後不會有交集。”曲凝兮隱隱有些後悔了,她起初也是受到他外表蒙蔽。
雖說不算是衝著臉去的,但不能否認外形有時候會影響一個人的決定。
“你說沒有就沒有?我才
不信。”
周菀沁撇下她,不再多說。
********
周家來了個客人,在大老爺不知情的情況下就住進了客院。
曲凝兮當晚派人去跟大舅舅說了一聲,此事也告知過老太太了,才算周全。
周至博原先以為女兒胡鬨,第二天出於禮數去接見了客人,畢竟人家見義勇為還帶著傷。
誰知這麼一接觸,才知對方談吐不俗。
再留心陸訓庭隨行的侍從,非大戶人家培養不出這般年輕能乾的。
周至博立即打消了先入為主的偏頗印象,請陸訓庭安心住下,好好養傷。
既然到了周家,就當結個善緣了。
不僅是他在掂量對方,白縉也第一時間把騖岡周家調查了一番。
本地的鄉紳富戶,掌家人是大老爺,擅長鑽營,很想跟權貴攀扯關係但苦於沒有門路。
周家小輩不算多出眾,說親時家世容貌都不夠突出,除了外甥女曲家姑娘。
“那個唐家的小傻子,是縣太爺的侄子,想和曲姑娘定親。”
白縉耳朵好使,周菀沁嚷嚷那一嘴都被他聽了去。
“隻是侄子?”陸訓庭挑眉。
侄子比兒子遠了一層,這也算攀關係?
“主子有所不知,這種地方父母官,對商戶而言就是天了,騖岡又不是隻周家一個富戶。”白縉笑道:“不過周家也不至於那麼眼皮淺,沒答應,反倒是唐家來了好幾回。”
還能因為什麼,唐家看曲凝兮長得漂亮,性子比周菀沁好多了,巴不得早點定下來。
說到這裡,白縉不得不提一句曲家。
曲家有女在行宮,當年天慶帝死後,陸氏奪權,善待後宮女眷。
而曲氏女雖說位份低,但因為承寵了,跟梁太後等人都去了行宮頤養天年。
若不是天慶帝沒了,曲家有人在宮裡,外頭怎麼說也會關照到一些。
而現在,曲轅成高不成低不就的,乾啥都不行,好在祖上留下不少積蓄,日子過得還挺富足。
曲凝兮有個弟弟,小她好幾歲,爹娘二人細心教養,把女兒送到外祖家,讓大舅哥帶著多認人。
此舉不難看出,曲家爹娘對待兒女的區彆,似乎隻有兒子是心頭肉。
在他們看來,女兒不能繼承家業,給她找個好婆家才是穩妥。
正好,曲凝兮生來就是美人胚子。
陸訓庭聽明白了,好顏色等同於多一份籌碼,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否認,有時容貌帶來的便利之處。
說到底,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不論周曲,無一例外。
周至博見過陸訓庭之後,老夫人很快也抽空過來,說是請小輩飲茶,實則是看人來了。
陸訓庭腿骨需要靜養,行動不大方便,就在客院接待。
老太太這一輩子見過許多人,不敢說練就一雙利眼,但確實有幾分歲月沉澱下來的判斷力。
且歲數大了尤其喜歡漂亮孩子,對陸訓庭是越看越驚喜,覺得他富有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