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縷青煙嫋嫋升起,令人懷疑裡麵是不是潛藏著一隻怪物,正在緩緩噴出呼吸。
這俗稱“暖穴”,在落葬的墓穴內焚燒一些紙錢,表示死者也有了“溫暖的家”。
溫衍之前還對這些習俗抱有敬畏之心,希望能好好完成江暮漓的葬禮。但現在,他隻是入鄉隨俗。
他不會再將感情和期待投注在這些自欺欺人的儀式上。
這些儀式,並非為了死者而舉行,它們真正的作用是安慰生者,讓他們減輕心中的悲傷與包袱,可以好好送走死者,就此釋懷。
溫衍才不要釋懷,不要送彆。
溫衍要回歸,要複蘇。
靈柩該落土了。
八位村民拽著麻繩,將靈柩徐徐放下。麻繩繃得筆直,深深嵌進他們的肩膀。
溫衍死死盯著靈柩,看著它一點一點被深坑吞噬。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幻想了無數次,棺蓋會“砰”地打開。
打開,然後呢?
溫衍閉了閉眼,顫抖著握緊拳頭。
等靈柩完全沉入墓穴,他抖摟開一席有金銀線刺繡的鮮紅布匹,覆落在了靈柩之上。
鋪金蓋銀,來世榮華。
一鏟又一鏟的土落下,逐漸填滿整個墓穴。
最後一鏟土壓實。
封穴。
漫長的葬禮終於結束了。
“知道嗎,其實南槐村的葬禮還有一個習俗。”
江朝轉過臉,現在太陽已經徹底落山,夜色如墨水蔓延,顯得他兩隻眼也黑洞洞的。
溫衍問:“是什麼?”
江朝說:“在回去的路上,不能回頭。”
溫衍低聲問:“這又是什麼說法?”
江朝道:“死亡是終結,沒有回頭的路。”
溫衍覺得可笑,“這又是一種節哀的措施吧。”
江朝莞爾,“這麼不給麵子的嗎?我姑且是廟裡的巫覡。”
溫衍停下腳步,看著他,“李花秀已經把她的事都告訴我了。”
江朝勾起唇角,“你還中意她的故事嗎?”
“那不是故事,那是她的願望。”溫衍一字一頓地說,“雖然在你們眼中可能微不足道,但還是請你和你信奉的神明,不要蔑視人類的願望。”
“聽你這麼說,祂會很傷心的。”江朝神情認真道,“祂是一位無私、寬容又善良的神明,擁有高潔的品性和美麗的外表。”
“祂樂於對每一位虔誠許願的信徒施以援助之手,卻從來沒有向他們索取過任何報償。”
溫衍緘口無言,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聽著怎麼感覺像江朝生怕自己對廟裡那東西留下什麼壞印象,努力在這裡替祂洗白解釋呢?
江朝又道:“王海逃脫了懲罰,獲得了賠償金。嬰兒非人,是以無魂。李花秀分割出自己的爽靈,使自己的孩子得以複蘇,也是她心甘情願的。”
“祂是多麼的仁慈,予取予求,有求必應。而地球諸神們在六道輪回中占據天神道的高位,受人類祭祀和膜拜,卻對人類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兩相比較,熟善熟惡,孰高孰低,你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溫衍問:“那俊俊的死呢?這就是救小黑貓的代價嗎?”
江朝做出訝異的表情,“怎麼會呢?救貓可不是那孩子真正的願望啊!”
“什麼?”溫衍愣住了。
就在這時,後麵冷不丁傳來異樣的聲響。
“突突突。”“突突突。”
那聲音仿佛是從地底發出來的,悶悶的,鈍重的,像有人在不停地敲門。
或者說……在用力叩擊棺材板。
它連綿不絕,由遠及近,宛如一條在泥土中飛速遊動的響尾蛇,頃刻間就變得更響亮,更清晰,更不像腦內傳出的幻聽。
最終,在溫衍身後停下。
“突突突!”“突突突!”
一聲又一聲,催促著他,蠱惑著他。
溫衍顫抖了一下,明知是禁忌,還是不受控製地慢慢轉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