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無日·其壹 你們要不要這麼純愛啊!……(2 / 2)

“衍衍!”

耳邊,古蝶異神在叫他。

溫衍渾身一震,如夢乍醒。

他雙手空空,維持著高舉柴刀的姿勢。

車窗外是熙熙攘攘的大馬路,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後麵有司機狂按喇嘛,搖下車窗破口大罵道:“發什麼神經,走啊!”

溫衍大汗淋漓,心臟狂跳不停。

導航上的時間和路線顯示,他們才剛剛出發。剛才那段漫長得近乎永恒的黑暗之旅,在現實世界可能才過去一瞬間。

趙藝成語無倫次地問:“你們也都看見了吧?不是我瘋了吧?剛才……到底怎麼回事啊?”

“這還不簡單。”江暮漓幫溫衍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有東西不想讓我們找到那裡,想叫我們知難而退。”

趙藝成道:“那不更加說明我們要找的地方是正確的嗎?”

“所謂‘正確’具有兩種含義,一種意味著機會,另一種則意味著危險。”江暮漓道,“雖然我們僥幸擺脫了意識層麵的汙染,但誰知道接下來是否會遇到更恐怖的事。”

趙藝成和溫衍都沉默了。

他們都心知肚明,其實江暮漓已經說得十分委婉了,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必然是難以形容的、足以擊碎人類理智的混沌邪惡。

溫衍閉了閉眼,縱使他見識過眾神的邪墮,也親曆過反逆的拜祭,也實在難以想象前方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這一回,他們很順利地就抵達了目的地。

不過二十分鐘不到的車程。

和他們預料中一樣,這裡確實是一個寵物市場。

但卻是曾經。

現在這裡不僅沒有動物,連半個人影都尋不見。

入目所及,唯有一片廢棄的荒地,一座座生鏽的空鐵籠東倒西歪地癱在那兒,遠遠望去宛如充滿死氣的怪異監獄。

“確定是這裡嗎?不會是導航出問題了吧?”沒能見到想象中的恐怖的非人世界,趙藝成竟然莫名有一絲失望。

“你們人類依賴科學、信任科學,甚至把自己的身心全部托付給科學。可真當置身於神秘的漩渦之中,卻又不得不質疑起科學的準確性來。”

江暮漓注視著這片鐵灰色的空地,年輕到發出光芒的身姿,目光卻是無比古老。

“我問你,你能看見自己的大腦嗎?”

趙藝成一哆嗦,“這算什麼問題,當然不能啊。”

江暮漓扯了扯嘴角,“當然能。”

趙藝成呆滯,“怎、怎麼能啊?”

“持續轉動你的眼睛,直到外變成裡,前變成後,你就能看見大腦。”

見他還是一副癡懵的神態,江暮漓忍不住微歎了口氣。

“還不明白麼?在這裡找不到的,或許能在另一端發現,隻不過我們先要把那個突破口找出來。”

溫衍聽著,心念一動。

他們站在地上,隻能看見地麵上的一切。可如果他們把頭伸進地下呢?

不遠處有一口井。

不知以前是用來汲水衝刷動物糞便用的,還僅是一口用來丟棄動物屍體的枯井。

溫衍走過去,朝裡望了一眼。

黑得望不見底。

這口井,似乎是這片看似平凡的荒棄之地裡,唯一一處不合常理的存在。

溫衍閉上眼睛,摒除雜念,放棄思考,讓靈感慢慢凝聚起來。

他聽見了井底傳來的聲音。

吵鬨的,尖銳的,渾濁的,痛苦的。

似人又非人。

“這口井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趙藝成打開手電往井裡照了照,“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

“一般來說,一口民用水井深度不過六七米。這個深度取水方便,深了不好取水,淺了地表水容易侵入。”溫衍道,“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不可能黑得像個萬丈深淵。”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暮漓道。

趙藝成瞪圓了眼睛,“我們?下到這裡麵?”

江暮漓問:“你知道自己和猴子的區彆嗎?”

趙藝成委委屈屈道:“不知道。”

“猴子會使用工具。”

“……”

溫衍打開他們帶來的那個大得跟裹屍袋一樣的工具袋,從裡麵翻出了戶外繩索。

他把一台軍用微型攝影機固定在繩索一頭,一點點把繩子順了下去。

這根繩索是多功能繩索,還能用來測水深,上麵一段一段標著刻度,顯示現在的位置已經達到多深。

“兩米。”

“四米。”

“六米”

“怎麼還沒碰到底啊?”趙藝成問。

已經十米了。

“嘎啦。”

井下傳來異聲,繩索一陣抖動。

溫衍問:“你們有感覺到什麼嗎?”

趙藝成道:“好像有什麼東西纏在繩子上了。”

江暮漓道:“拉起來看看什麼情況。”

繩索跟一條遊動的彩蛇,窸窸窣窣地往上爬。

半拉破鐵籠子。

“什麼呀,就這?”趙藝成甩動著胳膊,大失所望。

他們又把繩子放了下去。

“十六。”

“十八。”

“二十。”

……

“三十了。”

“等會兒等會兒。”趙藝成喊停了,“這是井還是礦啊,市區敢打三十米的井,不怕被抓起來啊?”

“彆吵,好像又有什麼東西卡住了。”溫衍道。

趙藝成抱怨,“又纏上了?真是有夠邪門。”

但沒辦法,他們隻得再把繩子“吭哧吭哧”往上拉。隨著繩索的上升,空氣裡逐漸彌漫開一股潮濕陰腐的臭味。

“臥槽,這什麼東西啊?”趙藝成大叫起來。

那是一團難以形容的……

肉?

說是“肉”其實也很不準確,但現存的人類語言詞庫裡根本找不出一個適合的詞能用來定義它。

它像一個肥大臃腫的人類胚胎,但發育得十分畸形,布滿青筋和血絲的鼓脹腦袋上沒有五官,四肢的末端也沒有手掌和腳掌,看上去就像四根柱子,簡單粗暴地插進泡腫浮屍般的惡心身體裡。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是死了嗎?”

趙藝成壯著膽子,用手電戳了戳它。

沒反應。

又戳了戳,稍微加大了點力。

隻見白影一晃,那東西怪叫一聲,腦袋上下裂開露出一張血盆大口,暴起襲向趙藝成。

江暮漓似乎早有準備,抄起物理學聖劍——撬棍,麵無表情地就朝那東西揮了過去,直接將它的腦殼打得碎裂,連裡麵隻有核桃仁那麼大的一小團大腦都露了出來。

照理說任何生物受到這樣的重傷,都應該死得透透的了。可江暮漓並未就此罷手,反而一下一下地揮舞撬棍,直到把那東西打成一團血肉模糊的爛泥。

但即便是這樣,那東西好像也沒死透,兀自發出斷斷續續的咿呀哀叫,甚至還在不停地蠕動。

直到江暮漓澆了汽油,劃了根火柴丟過去,它才在熊熊火焰裡徹底化為一攤黑灰。

趙藝成看呆了,好半天沒緩過勁兒。

“這到底是什麼?怎麼生命裡這麼頑強,簡直比小強還可怕。”

外形上有人的特征,生命力極強,行動矯健凶猛。可大腦發育卻有極大缺陷,甚至連最基本的五感都沒有。

有生命卻無智慧。

有本能卻無理智。

溫衍莫名想到了伊甸園的故事。

倘若亞當和夏娃當初選擇了生命果而非智慧果,人類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他們第三次把繩索扔了下去。

趙藝成道:“說來也奇怪,我現在都沒啥恐懼啊不安啊的了,畢竟都見識過那種異形生物樣的東西了。”

江暮漓說:“這可不一定。”

繩子下降到了將近四十米的位置就沒有再下降了。

不是因為已經觸底,而是因為繩子的長度已經到達極限。

趙藝成抹了把汗,“這下尷尬了。”

溫衍也有點著急,“不放到底的話,我們怎麼知道井下的真實情況?”

江暮漓道:“比攝影機更直截了當的方式,是親眼目睹。”

趙藝成瞪大了眼睛,“開什麼玩笑,我們還要下井?”

江暮漓道:“倒也不必。”

趙藝成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

“隻要把藏在裡麵的東西翻到外麵來就行了。”

江暮漓話音剛落,繩子劇烈下滑,好像纏上了沉重得多的東西。

三個人鼓足勁兒,一點一點往上拉。

恍惚間,溫衍覺得手中握著的這根繩子有些不一樣了。

原來它隻是一根普通的繩子,人類製造出來的再普通不過的工具。

但現在,它似乎一下子擁有了極其強大的力量。

倘若這口井的深度是無限,那它的長度則比無限更長。

倘若這口井的最低隱藏著千萬鈞重的邪惡,那構成它的邪惡一定遠勝萬鈞之重。

十米……

六米……

兩米……

出來了!

還沒等他們的眼睛來得及反應,似乎就有東西從井口噴薄而出,鋪天蓋地。

在溫衍失去意識之前,最後映入他眼簾的畫麵,是鉛黑色的天空。

真是……不得了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們好像真的從井裡拽出了一座充滿悲號、恐懼與絕望極慘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