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凝的雨衣剛拿到手, 還沒穿,黎陽就給她回消息了,她顯然沒空打字, 是發的語音, 滂沱大雨聲中還能聽出她聲音的焦急。
“你彆來凝凝,在房間待著, 彆一會兒找不到人還迷路了。”
韶凝著急, 立刻打字回複:“可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我去幫忙。”
黎陽回道:“呂悅跟著我呢, 沒事。”
說著,呂同學在台階邊緣踩空, 掉到一側的坡下。
黎陽馬上火急火燎跳下去拉她, “我跟你說這些路邊下麵都是樹葉,都是空的不能踩你還下去!”
黎陽在下山的主道兩邊扒拉草叢找貓,跟著她來的呂悅也說要幫忙找。
她恨鐵不成鋼, 把一臉痛苦的人扶起來後說:“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找就行。”
“彆, 你要是也走丟了我上哪兒交代去。”呂悅絕對不敢自己回去,都天黑了她一個人也太危險了,一隻貓沒了就算了她可不敢再禍害一個人也找不到。
黎陽不管她了, 隻冷冷地甩給了她一句“你彆亂踩”就走了,抓緊時間去找貓。
整條下山的主道上全是雨,根本看不到什麼生物的蹤跡, 她邊喊貓的名字邊去扒草叢,知道她家小朋友一害怕肯定是躲石頭縫下或草叢裡,在家裡它就這樣,玩累了就跑到園子裡沒人看到的角落去睡覺, 那樣有安全感。
“山寶!”
黎陽大喊,手下各種縫隙都扒,不知不覺手掌被山中帶刺的草叢劃破了幾道,血珠剛滲透出來就被雨水衝刷乾淨了。
沿著下山的路走了一段後,呂悅在後麵喊她:“黎陽黎陽,我好像看到一團東西從左手邊那小路竄出去了,很大,不知道是不是老鼠……”
黎陽一個扭頭看向小路,下一秒就迅速跑下去找了,“…山寶!”
小路也不算太偏僻,隻是路沒有大道那麼平整,是由山上崎嶇嶙峋的原始石頭開發出來的,每一步大小不一,都要小心。
雨越來越大,台階上的水像瀑布一樣滾下,有些衝擊腳後跟,走路開始需要扶著樹枝才能下。
黎陽害怕貓被衝走了,著急得不行,“山寶,寶寶。你出來!”
後麵的呂悅慢她好幾米,那些石頭很陡峭,每一步都很大又不平整,樹林中又黑漆漆的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在哪裡,她害怕得不行,看著已經走遠的黎陽,很著急想讓她等等她,可是喊她她又聽不見,呂悅已經後悔跟她說剛剛看到的影子了。
“山寶!”黎陽各種蹲在地上扒拉石頭縫隙和草叢,叫喊的頻率很大,喊得嗓子疼,怕它聽不見。
“山寶!出來!”
這時候呂悅又摔了一跤,黎陽不經意間看到了,眉頭一皺,艱難地跨山越海往回走去扶她,口氣非常差地衝她喊:“你回去吧!你彆在這了,摔出個好歹我還得扶你,我沒時間。”
“要不你也回去吧?”呂悅趕緊趁機道,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我賠你一隻,這個肯定找不到了,彆找了不然我們也有危險,我買一隻一樣的米努特給你。”
黎陽冷冷瞪著她,聲音比這鋪天蓋地的雨水還要冰:“你賠不起。找不到我會跟你算賬的。”
她轉身往前快速回到還沒找的地方繼續去找了。
呂悅痛苦地低頭看路,縮了縮身子儘量讓鋪天蓋地的雨不要淌進雨衣裡,再小心翼翼艱難地跟上,她覺得腳下的水跟衝浪一樣,感覺人隨時要被衝倒。
在小路裡沿著周邊平地找了大半個小時,最終一個趔趄,黎陽差點被衝下去後,爬起來絕望地在一處台階坐下。
吐了幾口氣,她往回看著從山上傾瀉而下的積水,泥土和枯枝一起被衝了下來。
天空的雨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轉小了,但是往下衝的水卻越來越大,跟泥石流似的。
四周荒無人煙,除了轟隆雷聲和閃電,再沒有其他了,沒有鳥,沒有昆蟲,一點生物的氣息都沒有。
“山寶!”
黎陽崩潰地大喊,“你跑哪裡去了!!”
粗喘著氣,不知為何,黎陽一點想走的意思都沒有,無法接受找不到它一個人回去,不能接受一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小可愛一眨眼再也見不到了,在這裡活活凍死。
不能接受她的兩個小寶貝有一天都死於水裡,都因她而死。
十指被雨水凍得僵硬,身子也在這低壓中有些顫抖,可黎陽還是原地坐著。
她不斷大口喘氣,在琢磨要換個地方繼續找,忽然,耳邊聽到某一處傳來細微的叫聲,很小,但是叫得很密集。
黎陽整個人一僵,再爬起來,因為著急慌亂又踩空了跪下去,來不及接受膝蓋那劇烈的疼痛她就再次快速地爬起來。
呂悅在前麵十幾米外喊她回去。
“黎陽,黎陽,回去吧。韓桉找我們了,他很著急。”
“你彆吵!”黎陽的聲音穿過雷聲,衝她嗆道,隨即扶著身後一塊巨石靜靜地聽。
貓叫聲傳來,雖然小但是確實有,且很熟悉。
黎陽邊喊它的名字邊去附近扒草叢,各種剛剛找過的石頭縫隙都蹲下去重新看,每一寸每一公分都不放過。
“山寶,山寶……”她一手舉著手機照明一手扒著草,雙手在水裡泡得發皺發白。
終於,在五米外一處破敗的枯枝叢後的石頭下,她不記得剛剛有沒有找到,但是這一次,她看到一隻坐在裡麵的小貓,瑟瑟發抖,全身毛發揪成一綹一綹,跟去年見它的貓媽媽時一個模樣,一模一樣。
時間仿佛穿越了一般。
隻是環境比那會兒惡劣了千百倍,它低著頭,雖然坐著但是沒敢抬頭,隻一個勁地叫,無助害怕地叫,四肢不斷地顫抖。
黎陽迅速起身,拿腳踢開那堆枯枝,再蹲下去伸手抱它,“寶寶。”
它抬頭看出來,喵叫聲瞬間變成嗷嗚嗷嗚的。
黎陽眼眶一紅,發燙的水珠滾了下來,她又縮回手,先撩起鋪在積水裡的雨衣,拉開了身上羽絨服的拉鏈,再伸手進去把它又臟又濕的小身子抱過來,手掌從它的臉到身子抹了一把身上流淌的水,末了就塞入了懷裡,拉起羽絨服拉鏈,放下雨衣。
一回頭,呂悅在遠處笑看她:“找到了啊。”
黎陽扭開臉不看她,兀自往回走。
呂悅也不敢說話。
艱難地走了半小時回到原來山上的那條主道,但是那條路此刻就像一麵巨大的瀑布一樣,滾滾而又渾濁的山水從上麵排山倒海般地傾泄下來,根本看不到路麵在哪裡。
呂悅怔愣地站在小路和大路的銜接處,驚恐地說:“怎麼辦啊?這麼大的水流我們怎麼上去?”
天已經全黑了,整個山上除了時不時地一記閃電,基本沒有其他光亮,黎陽舉著手機在照明,不過她的手機用了一天,此刻已經有點電量不足了。
看著那變成河流的路,黎陽眉頭深皺,低頭發消息跟韶凝說:“我找到貓了。你找老板問一下,除了走大路還有什麼路可以回去?這邊全部被水衝了上不去。”
韶凝馬上回複:“好好好,你等我。”
黎陽最後發了一句:“你發給呂悅,我手機可能要沒電了。”
黎陽拿著僅剩的電量自己試著找路,裡麵那條崎嶇坎坷的小路倒是被茂密的樹木阻攔住了水流,沒那麼大,但是小路是向下的,走不回去。
她小心翼翼穿過一段剛剛找貓的林子,想找找其他大道。
繞著繞著到了一處貌似是看日出的觀景台上去,很空曠,隻是附近也沒有路可以走,想上山貌似就隻有那一條大道了。
黎陽找了個巨大的石塊屏障在下麵坐下躲雨,一手托著羽絨服裡的貓一手把在提示電量不足的手機塞進口袋裡。
“韶凝回消息了嗎?”她問呂悅。
“她說老板說隻能走大路,其他路沒辦法去客棧。”
黎陽沒有反應,臉色本就是黑的,此刻也沒法再變。
呂悅弱弱地說:“要不,我們爬大路回去?”
“你被衝走了我上哪兒找你去?”
“……”
呂悅糾結道:“那,我們總不能在這過夜吧?這麼冷。”
“在這凍死了屍體還好找,衝走了救援隊還得去山崖下撈。”
“……”呂悅沒敢再說話了,兀自摸著手機給那兩個男同學發消息,想讓他們想想辦法,不行就打救援電話嘛她沒辦法在這過夜,渾身都濕的冷死了。
黎陽也沒再搭理她,打算等個個把小時,等雨徹底停了,山上的水就不會再如開閘泄洪般灌下來了,到時候再回去。
她掀開雨衣,把羽絨服拉鏈拉下一些讓貓透透氣。
小家夥抬起了頭和她對視,身子不再發抖了,在她暖和的懷裡舒服地靠著,隻是眼睛裡的光還是沒有神采,還是可憐巴巴的。
黎陽眼眶又一紅,低頭親了口它臟兮兮的腦袋,“不怕哦,以後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不會了。”
呂悅聞言更不敢說話了,躲在一處回韶凝的消息:“我們現在在一處觀景台,黎陽要在這過夜。”
韶凝:“哪裡需要過夜?雨已經小了,等雨停了水流沒那麼大就可以回來,你彆擔心你跟著她就行。”
“哦,那她可能是這個意思吧。”估計就是不想和她說那麼多吧,呂悅心裡難得有自知之明。
韶凝知道黎陽會這些求生知識,肯定不會在那兒乾坐一夜的。
隻是心中想法剛落,忽而一陣嗡嗡響的雨聲又從窗外傳來,她扭頭一看,外麵才轉小不到半小時的雨又忽然加大。
韶凝心口狂跳不止,低頭給黎陽發消息。
她沒回了。
…
抱著貓,黎陽安靜地看著暴風驟雨又如潮湧至,心裡雖然有擔憂,但也還算平靜,說實話這些場麵,比起以後想從事的職業將有可能遇到的危險,根本不值一提。
大不了就是凍死在這唄。
她覺得,隻要遠離了那個家,時間與生命在哪裡,如何失去都是值得的。
譬如之前安如佩走路故意踩到她的貓,被它抓傷了後把她的貓丟到花園水池中淹死,她看到安如佩甚至都不屑刪除的監控後,也沒當麵找這個繼母,她隻是在後來靜靜地看著安如佩的車出事故。
事到如今,多年過去也沒人知道那會兒安如佩的車在高速行駛中爆胎,她在醫院待了一個月險些命喪黃泉,而她的繼女一直在享受那種大仇得報的快感,沒人知道黎陽事先注意到了她車胎有問題,但她沒說,一個字沒說。
黎陽自認不是好人,她睚眥必報,又善於在喜歡捧殺她的繼母麵前陪她演戲。
隻是自那次之後,她忽然有種疲憊無趣蔓延在心頭,一點都不想在那個家裡待下去,覺得惡心,無法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