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高三,她想了很久她以後要做什麼,有什麼是可以讓她不這樣寥寥草草,無任何意義地過完一生或者驟然離去的事情可以做。
後來她開始喜歡出去玩,越偏僻的地方,越山高水遠的地方,六大洲,四大洋,世界上最遠的國家,每一個地方都是她的心之所向。
其實複遙岑最忌憚他的妻子有一天死在外麵,但是她以後很大概率,就是會死在外麵的。
好在他們兩年多後就會離婚了,那一天已經在一日日臨近了。
貓叫了一聲。
黎陽低頭,眨著乾澀的眼睛衝它笑:“怎麼了?”
天空傳來嗚嗚聲,像雷,又比雷聲尖銳。
呂悅忽然大喊:“那有飛機誒,你看,飛機!!”
黎陽隨意瞥了下,無語道:“那是直升機。”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我隻是口誤。”
黎陽低下頭沒去搭理,隻是忽然一束強光穿過細密的雨,穿過雷電照耀在了觀景台上。
黎陽重新抬頭時,忽然腦海裡響起韶凝之前說過的一句話——複遙岑的娛樂項目是“跳傘開直升機衝浪越野滑雲灣高級賽道的雪”。
還有一句,區區小雨,下硫酸複遙岑都能安然無恙回去山上當神仙。
黎陽怔怔地看著那架在高空盤旋著卻不斷朝觀景台逼近的直升機。
呂悅站起來驚呼:“他們好像是來找我們的,韓桉是不是給我們打了119 啊,我的天。”
黎陽靜靜看著直升機飛旋到頭頂,帶來的狂風將雨吹開,地上水波蕩漾,漸漸地,它在偌大寬敞的觀景台中央平地下降。
巨風掀起她煙粉色的雨衣,把她的狼狽一覽無遺。
黎陽明明覺得很平靜的,知道來的人是誰,就算不來她也沒有什麼不安的,可是當看到從直升機上跳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他穿著熟悉的灰白色衝鋒衣工裝褲,黑色短靴踩著地上有十公分高的積水朝她而來,她還是感覺自己眼眶發熱。
複遙岑上前,含光的雙眸深深盯著坐著的她。
她懷裡的貓似乎又認識他了,衝他喵喵叫。
複遙岑伸手摸了把貓頭,雖是對著貓說,但是語氣是問她的,“找到了。”
黎陽“嗯”了一聲。
複遙岑舒了口氣,再瞥了眼一側問他們是什麼人的女學生,最後回頭看黎陽,他還是第一次見她眼眶發紅。
複遙岑伸出雙手,捧住黎陽的臉,把她臉上的雨水和臟土、花籽的碎屑都抹去,就像剛剛黎陽給貓擦臉一樣:“沒事了,不用怕。”
他再給她把雨衣帽子整理好,拉起她,“受傷沒有?”
黎陽搖頭,站起來。
複遙岑把她帶到直升機門口,扶她上去,再去招那女同學。
呂悅怔怔走過去,她已經看出來來的不是119了,而是黎陽認識的人,是為她來的。
複遙岑最後上去,指示沈牧去開。
看得出,剛剛來時的駕駛員是他。
複遙岑坐到黎陽對麵:“把雨衣脫掉,一直往你靴子裡滴水。”
黎陽低頭,這才看到自己雨衣上有一道水流一直往她的短靴裡灌水。
她脫下雨衣。複遙岑接了過去,再看她拉下羽絨服的拉鏈,從懷裡掏出一坨貓。
複遙岑掛好雨衣後,也從善如流地接過,轉手抽了一條乾燥的大毛巾給它裹住,又拿出兩條遞給她。
黎陽丟一條給身邊的呂悅。
沒有去搭理她一直茫然又驚喜的眼神,黎陽兀自擦起了頭發和身上水,她很冷,洗澡後本來就隻在保暖內衣外再裹了件羽絨服,現在解開羽絨服拉鏈,就看到了她穿著的一件米白色保暖睡衣和一條防水棉褲,褲腿上全是土,靴子也看不出本來的麵貌了。
複遙岑邊給貓擦邊看老婆的情況,等她擦得差不多了,就示意沈牧把直升機起飛。
黎陽看到飛機是往山上飛去的,有些擔心地道:“上麵感覺沒什麼地方可以降落的。”
複遙岑:“你們住的客棧附近一百米有另一個觀景台。”
黎陽恍然,看來他們這些本地人不是虛的,對整個錫城都了如指掌。
她把毛巾披在身上,雙手終於閒下來,忍不住去摸了摸那隻乖巧趴在複遙岑膝頭的貓。
複遙岑按住她的手腕。
黎陽一愣。
男人雙眸凝視著她被水泡得一絲血色也無的手指,還有手背上好幾道因為長時間泡水而紅腫又發白的劃痕。
黎陽尷尬地收回手,覺得這手此刻醜得不行,再說也不想讓複遙岑知道她剛剛乾的蠢事,一寸寸在泥水拔草找貓。
複遙岑瞄她一眼。直升機上有醫藥箱,不過飛機很快就能到了,他也就沒有執著地拉著她要清理傷口。
“黎陽。”
呂悅忽然喊。
黎陽看她。
呂悅的目光在複遙岑身上,但是話是衝她說的:“你不,介紹介紹嗎?”
黎陽一頓,隨即腦海裡迅速在飛轉要怎麼介紹,她沒有讓學校裡的任何人知道她結婚了,懶得去解釋他們之間這些利益婚姻的彎彎繞繞,懶得接受彆人探究抑或可憐、鄙夷的目光。
忽然,男人磁性嗓音飄過耳邊:“你同學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黎陽歪頭看向說話的人。
呂悅:“哦,黎陽,是你男朋友啊?”她笑起來,“我就說看著不像救援人員,沒想到是你男朋友,你也不跟我說你喊人了,我還以為我們今晚真的要凍死在半山呢。”
黎陽沒有說話,用沉默默認了這個說辭,複遙岑,她的男朋友。
就是覺得有點不自在,他們倆還沒談過一天戀愛呢。
複遙岑懷裡的貓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安逸地甩了甩濕漉漉的尾巴。
複遙岑掌心摸了把它的腦袋,又拿毛巾給它擦了擦身子。
黎陽靜靜地在對麵看,很放心,也不知道為什麼,複遙岑這半年裡才見過它一麵,但是交給他照顧她就完全沒有擔心的感覺。
小家夥妥妥一副見到出差的爸爸回來了那種驚喜與乖巧,窩在他腿上彆提多溫順了。
很快直升機穿過幾百米電閃雷鳴的夜空到了客棧後方一百米處的一座觀景台。
裹著一襲黑色雨衣的韶凝躲在角落蹲著,瑟瑟發抖。
見人從機上下來了火速撿起地上兩把傘過去。
看黎陽好好地走下來,韶凝鬆了好大一大口氣,那隻貓則在複遙岑手中。
拎著個醫藥箱下來的沈牧走到她身邊打招呼,“你怎麼跑來了?”
韶凝一下子衝他笑起來:“我擔心,我坐不住。謝謝你啊沈大公子!”她拍了拍他的肩,沒想到她跟他說黎陽困在半山回不來後,他很快就讓她彆著急,他和複遙岑在路上了。
她一下子就知道沒事了,複遙岑對黎陽的好她是知道的。
沈牧拿了把傘撐著,和她一起往客棧走。
黎陽走在複遙岑身邊,他一手抱貓一手拿傘。
呂悅獨自披著雨衣走著。
黎陽有點累,此刻沒事了才發現不久前摔到的膝蓋走路有些刺疼,那感覺好像和複遙岑在北市過夜的那一晚,她跪在浴室門檻上。
她走得慢,漸漸和複遙岑成了最後一個。
見呂悅離他們遠了些,黎陽問複遙岑:“是韶凝喊你的?”
“不是,她和沈牧說,我倆準備吃晚飯,沈牧告訴我了。”
黎陽點頭:“麻煩你了,不好意思。”
“還是得加個小姨子的號,回頭讓她有事直接找我。”複遙岑沒有領她的道謝,兀自說道,“要不是沈牧對這座山很了解,知道下雨的危險性。要沒跟我說,就完了。”
黎陽沒接話,對於麻煩他這事還是不好意思。
複遙岑掂了掂手裡的貓,轉移話題:“怎麼跑丟了?看著挺乖的。”
黎陽聞言就止不住歎息:“我不該帶它出來的,那個女同學應該是趁我在洗澡去抱它,它嚇跑了。”
複遙岑舉起手中的小貓,它困惑地看著他,可憐巴巴喵了一聲。
複遙岑看著它還沒乾,毛發還亂七八糟的臉,心疼道:“下次跑幾米就行,累你媽媽找你一晚上,你自己也差點交代了。”
它又喵了一聲,甩了下尾巴,把腦袋窩在他掌心舒服地蹭了蹭,完全忘記自己剛剛在樹林裡的落魄樣兒了。
黎陽淡淡瞥它,語氣有點事後的無力,目光卻很溫柔: “人家還說肯定找不到你了,讓我彆找了,要再給我買一隻賠我呢,你還這幅沒心沒肺的樣兒。”
複遙岑:“再買一隻?”
“嗯。”黎陽低頭嘟囔,“氣死我,我肯定要找到的,就算死了我也要找回來埋了,不會讓它自己孤零零葬身在野外的。”
複遙岑看她一眼,再把貓溫柔地放懷裡裹著。
黎陽歪頭瞥那隻往他衣服鑽的小東西:“彆的我也不要,親生的和收養的能一樣嘛。”
複遙岑點點頭,“親生的。沈牧跟我說,我女兒丟了,老婆冒雨找女兒去了,把我急的。”
“……”她忽然臉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