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複遙岑心情挺好的, 嘴角一直掛著笑意,雖然也沒再吃老婆豆腐了。
泡完腳後,他先去浴室取了個毛巾出來, 屈膝半蹲下給她把兩隻腳掌包裹住,一隻手將她的雙腳握在掌心, 一隻手拿餘下的布料給她擦小腿。
擦乾了,他鬆開毛巾, 端起水盆去了浴室。
兩分鐘後人過來, 黎陽還乖巧坐在床邊。
複遙岑從她身側路過,“睡了。”
“哦。”
黎陽像個幼兒園小朋友,被提醒睡覺後馬上把腳縮上床,爬到床頭。
複遙岑在外側的床頭櫃給手機充電,黎陽見此就躺倒在裡側。
很快他丟下手機上床,躺平。
被子還沒扯好,身側就鑽過來一抹溫軟身子。
複遙岑略不自然地表示:“貓也不在, 這麼近做什麼?”
“習慣了。”
他沒說話, 半信半疑, 畢竟兩人有大半年沒一起睡過了。
黎陽待他把被子扯好了,就微微側身, 把手穿過他腰間摟住。
複遙岑挑眉,“嗯?”
黎陽很淡定地說:“我老公給我泡腳,我抱一抱回饋一下不行嗎?”
複遙岑扯扯嘴角, 伸手到她脖子下, 把她摟入懷。
黎陽今天舟車勞頓, 泡了會兒腳血氣上湧,被他抱著又很舒暖和,躺下沒幾分鐘就熟睡了。
淺薄溫柔的呼吸飄蕩在耳廓邊, 有些癢,撓著人心悸動不已。
複遙岑和上一次在雲羅山上過夜一樣,看著身側雪白通透貌美不已的一張小臉到了半夜。
…
清晨聽到了鳥叫聲,黎陽迷糊間以為身在錫城。青山園裡因為綠植非常多,所以每天早上也是鳥鳴聲不絕於耳,山寶最喜歡大早上起來追著小鳥滿院跑了。
直到動身時,發現腰上有一隻緊箍住她的手臂,黎陽才微微睜眼,側眸。
如果在錫城,他不可能出現在她床上。
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黎陽就知道她在拂蒼,昨天來了拂蒼。
鼻息間有淺淺的雪鬆味道,沁人心脾。黎陽靜靜看著麵向她的這張臉,睡著的複遙岑她是第一次注意到,比清醒的時候是另一種好看。
他真是太好看了,上揚的眼尾似乎在睡著裡還含有光,明明長得痞又給人一種根正苗紅正人君子之感,睡著時這兩種感覺還是很濃厚,交織不斷。
他鼻梁好高,這要是生孩子肯定能遺傳到吧……
複公子連唇都很薄,很性感。
黎陽偷偷靠近親了一下,觸感簡直太好了,讓人有種清早起來如沐春風的感覺。
她感覺像個偷了蜜的小熊,悄摸摸拿開腰間環抱著她的手,輕手輕腳地起身下了床。
複遙岑說媽媽那裡二十四小時有人輪守,黎陽洗漱完就下樓過去了。
淡淡日光曬在院中,草地尖尖處掛了一片露水,晶瑩剔透,風吹過,好像星空落在晨間搖曳。
黎陽走進那間療養室,一位阿姨正坐在床邊給病人按著手,另一位在卷窗簾。
不是昨晚的那兩位,但黎陽和她們打了招呼,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她們也就知道她是什麼人了,畢竟按複遙岑說的,外人沒法踏足這裡,那來的隻能是他帶來的家人。
黎陽走到床邊,看著床上雙眸輕闔的人,輕輕打了招呼:“早上好,媽媽。”
又想起昨晚來時,那位阿姨也是在給病人按手,就問此刻床邊的人:“需要每天給病人按身體是嗎?”
“對,按按可以促進血液流通,循環,人這樣久久地躺著不動不行,會肌肉萎縮;按摩也能保持正常人皮膚的狀態,不產生其他病症。”
黎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看過的科普帖子,隻是記憶裡有一點關於植物人康複的介紹,這會兒便問:“按摩還會有刺激神經的作用,是嗎?會有蘇醒的可能?”
阿姨點頭:“對,也有這作用的。”
“所以,她…”有些話不能問複遙岑,她就問她們,“我媽媽,她會有蘇醒的可能的是嗎?”
“會吧。”阿姨衝她笑了笑,“有可能某一天她就醒來了。”
黎陽知道她這兩個字沒有說成絕對,不是會的,而是會吧。
但她還是覺得,她現在被照顧得這麼好,複遙岑一年到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這,他肯定每天都會抽出大半時間照顧媽媽的,她肯定有不少醒來的幾率。
黎陽問:“她是,什麼時候出的事?”
“13年的時候,年中吧。”
黎陽愣了下,“那已經,三年了。”
“對,三年了。”
黎陽站了會兒,看著對方輕輕揉著她的手,忽然說:“您教教我吧?今天我來按。”
那阿姨點點頭說行。
黎陽走過去。
阿姨說:“從上肢往下按,或揉或捏,動作要輕,輕輕地來。”
“好。”
黎陽跟著她說的做,小心翼翼觸碰那雙皮膚非常白皙的手臂,她穿著淡青色睡衣,隻有手掌露在空氣中,那手背上有明顯的傷疤,但是依然像一塊瑕不掩瑜的玉。
“這樣,每天要按多久?”她問。
阿姨說:“一個小時左右就差不多了,可以邊按邊陪她說話,聊聊天,都有用的。”
黎陽又點著頭,全都記下。
阿姨彎身,指尖輕輕指了指病人的身體告訴她,“慢慢地從肩頭關節,手,再順著按下來,到下肢,腰背到最後……”
她又說了好多關於按摩刺激神經的穴位,黎陽一個個都記下了。
一會兒兩個阿姨都出去了,房間裡隻有黎陽自己在動,還有落地窗外灑入進來的好大一片日光。
黎陽輕輕按著她的手,一隻手按完就換到床的另一邊按。
忽然不經意間注意到床頭有個小掛件,上麵刻了“初驚婉”三個字。
黎陽伸手拿來看了看,掛件用一塊桃木雕刻的,很舊了,看著至少十幾年的光景了,但是那三個字還是靈動地附著於這塊老木上。
初驚婉,好漂亮的名字。
黎陽放下,馬上又去按著,“媽媽的名字好好聽。”她小聲念了句,然後衝她笑了笑,“複遙岑的名字不知道誰取的,也好聽。”
說完發現好像,她還不知道自己是誰,黎陽又說:“我是黎陽,媽媽,黎明的黎,陽光的陽,嗯,是複遙岑的……老婆。”
“真不好意思,一年多了,才來看您,還不是專門來的,是湊巧,對不起……後麵複遙岑要是過來,我多跟他一起來。”
“您要是能快點醒來就好了,複遙岑還挺想您的。您一直睡著,他失去的就太多了,事業事業沒了,媽媽不在身邊……當然,他也挺好的,您不用擔心他,複遙岑每天帶帶女兒也挺愜意,我們家小貓非常愛他,他不會無所依賴,他以後至少每天都有個事情需要他,要養貓,陪它玩。這樣其實也何嘗不是另一種愉快的人生,反正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他這樣也好,平安就好。”
…
眼看時間差不多,阿姨走到門口,見玄關處站著的筆挺身影,不由迎上那雙朝她看來的眸子,輕聲問:“怎麼在這站著?”
複遙岑點點頭,“我們再待會兒,您一會兒再來。”
“好,那你跟……”阿姨淺笑指了指屏風後淡淡的身影,輕聲說,“跟你家黎陽說,差不多了,她也累了,休息會兒。”
“嗯。”
複遙岑走進去。
黎陽正好看了眼手機,發現有一個小時出頭了,就停止了動作。
餘光裡那抹身影很熟悉,不用細看就知是誰,不過她還是扭頭看去:“你這麼早醒了。”
“你怎麼這麼早?”他反問了句,在床邊坐下,幫她一起扯被子給病人蓋上。
黎陽說:“我早睡,昨晚躺下就秒睡了。我發現每次和你在一塊,我睡眠質量都挺好。”
“確定跟我有關係?也沒碰你。”
“……”
“你不是爬山就是坐飛機,自己搞累了。”
“……”
黎陽失笑,不和他說話了,扭頭去窗邊把簾子拉一下,陽光太大了。
窗簾是手動的,布是棉麻布料,微微透光,很溫柔。
黎陽猜測大概這屋子裡的所有布置與設施都是病人喜歡的,所以並沒有多嘴一問。
“你什麼時候回去?現在……”複遙岑看了眼腕表,“八點半左右,是吃早餐的時間。”
“早餐有什麼特色嗎?你給我隨便整點,我中午回去找同學吃吧,不能丟同學一個人太久。”
“嗯。”
複遙岑起身,“那你……”他看了眼床上的母親,“再幫我陪我媽一會兒,我好了來喊你。”
“ok~”黎陽揮揮手,“去吧,謝謝複公子。”
他牽牽唇角,轉身出去了。
黎陽走回床邊坐下,繼續陪婆婆說話。
其實感覺她好年輕,稱婆婆好顯老,複遙岑的大哥大嫂是前兩年結的婚,應該是在她出事之後,所以也就是,她至今不知道兩個兒子都成家了,自己當了婆婆了。
也可能知道吧,她應該聽得到,隻是醒不來。
黎陽又繼續想話題和她說話,把過去這一年和複遙岑見的幾次麵發生的事,都說給她聽,連小山寶的名字也出現了好幾次。
總感覺她也會喜歡貓的,這是她小孫女。
黎陽笑了笑。
低頭去給她扯扯被子,探探手溫。
覺得溫度適宜再去看那張臉,好看的人人都喜歡,看這張臉就能理解複遙岑的好看,太子爺的臉是真的偉大的。
在她的視線裡,那副粉白色的眼皮某一秒似乎微微動了動。
黎陽靜靜看著,兩秒後才回過神來,一點點想著,那動作好像人平時偶爾眼皮輕輕不受控製地跳動了下,若有似無。
但是,她真的動了吧?
她沒看錯吧?
黎陽定定地看著那眼皮,那一秒,她又動了下。